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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隋铃在房间收拾行李。父亲唐渭儒端着盘洗好的草莓走过来,拿起一颗喂到她嘴里。
唐渭儒自己也吃了一颗。看着她把墨镜、泳衣、防晒服和几条漂亮的小裙子逐一装进行李箱,最后还丢进去两瓶超大瓶的高倍防晒霜,讶异地问:“闺女,你这是准备去旅行吗?”
隋铃手下动作一顿,双手放在脸颊两侧摆出花朵的形状,朝父亲撒娇:“女孩子爱漂亮,不想被晒黑嘛。”
唐渭儒听后笑了:“跟你妈一个样,臭美。”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
空气凝滞了几秒,最终,隋铃闷闷地开了口:“爸爸。”
“我不在家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别总凑合吃泡面。”
“知道了。”唐渭儒又拿起一颗草莓往她嘴里喂,“你也是,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跟乐易相互照应着,你俩一块爸爸也放心。”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别站在这当门神了。”隋铃撒着娇把父亲往门外推。
“女大不中留哇。”唐渭儒假哭,被撵走前还嘱咐了一句,“草莓放这了,记得吃啊。”
唐渭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隋铃关上房间门,靠在门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说了谎。
她骗父亲说自己找了份设计的工作,为了通勤方便,准备搬出去和朋友一起住。
实际上,她买了张去青市的火车票。青市远在千里之外,她怕父亲担心,没告诉他。
隋铃要去的地方叫小虞村。
那是个靠海的美丽小乡村,她的妈妈,隋清清的故乡。
一个多月前,隋清清去世了。
后来隋铃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妈妈看起来似乎心情不是很好。请了很长时间的假,回老家小虞村待了段时间。
期间,母女俩通了一次电话。
电话里隋清清絮絮叨叨地同她讲了许多。
说村子变了挺多。一些老房子被拆了,又新开了一些店。她去给外公外婆扫了墓,跟他们聊了会天,走的时候,还在他们墓前放了束鲜花。
还说山上的虞美人开了,风一吹,摇摇曳曳的,像在给过路的人行礼似的,可漂亮了。
“下次去,给你拍个视频。”最后,隋清清兴致勃勃地同她说。
她很不走心地应了声。说要是没什么事就挂了吧,忙。
因为刚接了个单,要帮一位客户设计婚礼立牌和请柬。客户是个完美主义,总对她的稿子不满意,时常要改。
改得她焦头烂额心烦意燥,没心思听这些。
隋清清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嘱咐了她一句,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隋铃嫌她唠叨,没等她说完直接就挂了电话。
几天之后,画稿改好了,隋铃记起了这茬。于是给隋清清发消息:
亲爱的隋女士,不是说要给我拍视频吗?
视频呢视频呢?别说话不算话啊。
等了一上午也没信。本来她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下午唐渭儒打来电话,说让她回趟家。
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隋铃问:“爸爸,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语气很平静地对她说道:“你妈走了。”
老家舅妈刚打来电话,说是心脏病突然发作,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拉去了县医院。只是那会人已经不行了。
隋铃木木地听着父亲讲话,忘记自己回复了什么,因为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挂了电话,她从出租屋回了家。唐渭儒订了两张机票,父女俩一起回去料理后事。事发突然,所以全程都很匆忙。
店里离不开人,料理完后事,父女俩又很快返回了杭城。
付给房东一笔违约金后,隋铃从出租屋搬回了家。
打算回去陪唐渭儒一段时间。
搬回家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要么睡不着,要么总做噩梦,梦里她哭喊着惊醒。每当这时候,唐渭儒就会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抱抱她,摸摸她的头。温柔哄着她说别怕,爸爸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又一个做了噩梦的夜晚,她在梦中孤独地醒过来,坐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冷凉的月光,半晌,一股强烈的念头忽然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要去一趟小虞村。
那是妈妈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那里有蓝色的大海、红瓦房、绿树、还有漂亮的,会向路人行礼的虞美人。
她想去看看,她应该去看一看。
于是买了张火车票。
收拾完行李后,翌日,唐渭儒早早去了店里忙活,隋铃自己打车去火车站。
近八小时车程,车厢内很吵,来自天南海北的口音充斥耳膜。
隋铃不为所动地坐在位置上,托腮望着窗外,用发呆屏蔽噪音。后来可能是火车太颠簸,颠得胃不太舒服。
慢性胃炎,自由职业者的通病。偏巧她没带胃药。捂着胃部强忍了一会疼痛,还是有点难受,只好起身找列车员要了个纸杯,到车厢连接处接了杯热水,抿了两口,感觉好些了。
对面有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在抽烟,手机外放着娱乐八卦,听得专注。
烟味挺呛,隋铃皱了皱眉,端着纸杯想回座位,忽然听到一声夸张的嚎叫从男人手机里传来:
“炸裂瓜!!南城首富凌禄之子离家飞走至今下落不明,惹老父牵肠挂肚一病不起,其未婚妻苦苦痴等不见良人归,终日以泪洗面瘦出尖下巴……”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啊!
听得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对面的男人抬头瞥了她一眼。隋铃尴尬地低下头,同对方错开了视线。转身回了座位。
后半程有些无聊。隋铃戴上耳机,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随手画了几笔窗外一闪而过的矢车菊。
画完看了眼,觉得不太满意,于是撕下来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最近画画不是很在状态。
之前明明不这样的。
哎。
望着垃圾桶里那团废纸,隋铃叹了口气。
她从小就很喜欢画画。
拿着画笔在纸上一点点描摹出色彩斑斓的世界,这事她觉得既酷又浪漫。
因为喜欢,所以一直画一直画,高中参加艺考,她如愿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美术学院学习插画。
大学毕业后,同专业的同学有的去做了美术老师,有的进公司当了设计师,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靠着大学四年在网上积累的客户,成为了一名线上接单的自由插画师。
自由职业的收入并不很稳定,怕父母担心,又怕他们不同意,所以最初,隋铃选择瞒着他们,骗他们说自己在广告公司实习。
但谎言很快就被戳穿。
某一日父母拎着东西来到她的出租屋探望,看见了满地的颜料,和一脸蓬头垢面,浓浓黑眼圈的她。二人大为震惊。
晚饭时候,一家三口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严肃的讨论。
唐渭儒嫌她瞎折腾。觉得她应该循规蹈矩地找个班上,要么就过来帮他看店,工作个两三年,再谈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结婚生子。
听得她不住翻白眼,怼她爸老土。
隋清清则一脸的担忧。
反复地问她同一个问题:“画画能养活你自己吗?”
隋铃回答能。
隋清清不置可否,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说出自己想法:“其实,你爸说的挺对的。毕竟画画这份收入,不稳定呀。”
隋铃脸色一沉,觉得自己的梦想不被认可,逆反心上来了,爹妈一起怼:“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看着办,你俩少操心!”
饭也没吃完,撂下筷子进房间生闷气。
跟父母吵完架后的第二天,她收到了快递。
快递很沉,拆开是一个可以调节高度的绘图桌,还有一盒很贵的,她一直舍不得买的水彩颜料,和配套的画笔。
附带着一个手写的小纸条:
“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一直开开心心走下去。
妈妈永远爱你、支持你哦。(爱心)”
“尊敬的旅客,青市到了,请提前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温柔机械的女声将思绪拉回,隋铃将本子收回包内,抱在胸前等下车。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眼角有点湿。她伸出手,抹掉了眼角的泪。
下了火车,因为拎着行李不方便,她直接在车站附近打了辆出租。
二十分钟后,隋铃一手拖行李,胸前兜着背包,仰头望着面前的石门牌坊。
牌坊上书“青山小虞村”几个大字。左右柱子上雕刻着祥云荷花,柱子前摆着两只石狮子,看着都有些年头了。
隋铃将背包卸下来放在石狮脚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舅妈,我到了。”
“呦,这么快到了!”舅妈闫庆馨是个爽朗的大嗓门,“那你往里走,经过第三排房子,拐进去,第三家,黑色雕花铁门。进去就行,家里没人。”
“钥匙放在大门下面,信封里头包着。进去把行李放下先休息休息,舅妈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啊!”
“好啊。”隋铃笑了笑。
挂了电话,按着舅妈所指,隋铃顺利找到了地方。
打开院门进去是红瓦白墙,上下两层的房子。院内打理得干干净净,左手边的角落里堆着小山似的蔬菜瓜果,一旁是个围栏。走近了,里面居然养着两只小山羊。
一只白的,一只黑的,像两团云朵似的挤在一块,见有人靠过来,会咩咩叫。
隋铃觉得稀奇,趴在围栏边看了一会,手机响了起来。
是舅妈打来的。
“找到地方了吗?”
“找到了,钥匙也找到了。”
“房间就用你姐的行了。”闫庆馨说,“你妈之前也住的那间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隋铃:“谢谢舅妈。那个,记得别跟我爸说啊,我来你这的事。”
俩人早在微信上“通过气儿”,这会她又提了一遍。
闫庆馨:“放心,你舅妈嘴巴严实着呢。”
隋铃笑了笑,再次同她道谢。
简单把行李放好,隋铃又跑去院子里看小山羊。
瞧着两只小家伙毛茸茸怪可爱的,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想伸手摸摸。无奈胳膊短,试了几次都够不着,还差点一头跌进羊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回头,看见院门口站着个小孩,正歪着脑袋在看她。瞧着四五岁大,扎俩小辫,穿着条小花裙。
虽然但是,看脸明明是个男孩子。
隋铃板起脸问他:“你刚才是在嘲笑我吗?”
小孩顿时收起了笑容,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隋铃不逗他了,语气温和地问:“你是谁家小孩呀?”
“你家大人呢?”
小孩扭头跑了。
“……”呃,她看起来像会吃小孩吗?
担心小孩独自在外面瞎跑,隋铃本想追上去,谁知这个时候胃又疼了起来。
胃痛一阵一阵,类似灼烧一样的感觉。
难受地蹲下身缓了一会。得吃点东西。这样想着,她尝试慢慢站起身往外走。
村口有家云朵小卖部。隋铃走进去,收银台后面有个小女孩在守店,没见着有大人。
她在货架上挑了几包面包和薯片,结账的时候小女孩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睛又大又亮的。目光对上,还冲她笑了一下。
超可爱超软萌!
“姐姐,你也是从城里来旅游的吗?”软萌小女孩自来熟地跟她搭话。
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隋铃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
但小孩子不包括在内。小孩天真可爱,她喜欢跟他们聊天。
“我不是来旅游的。”付了钱,她有心想逗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于是把脑袋凑过去,一脸神秘地告诉对方,“我啊,是从B612星球来的。”
小女孩瞪大了眼:“真假的?”
“嘘!”隋铃煞有其事地说,“别告诉别人哦。”
“好的,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小女孩一脸严肃地向她保证。
隋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被这孩子萌得不要不要的。
拎着东西往回走。隋铃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肉松面包,撕开包装边啃边走。
松软的面包一下肚,胃舒服了不少。再加上她确实有点饿,几口吃完,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面包,正准备吃,远远的,她听见羊叫声。
那声音咩咩打着颤,听着怪凄惨。
隋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站在虚掩的黑色铁门前,发了两秒钟的呆。记不起来是走的时候忘记了锁院门,还是自家大门被人撬了。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小羊的哀嚎声,于是想也未想直接冲了进去。
看见有个陌生年轻男人站在羊圈那,整个上半身几乎挂在了围栏上,两只手臂伸进里头来回地晃,好像在切割东西。嘴里还很凶很不耐烦地在说些什么。
偷羊的?
这么嚣张?当场宰?!
脑海里率先蹦出这个念头,隋铃又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男人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后,鼓足勇气,张口喊:“喂!”
男人手上动作一滞,转过身看向她。轻挑了下眉梢。
脏兮兮看不清长相的一张脸,胸前围着同样脏兮兮的深蓝色围裙,手里举着把锃亮的西瓜刀,也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一直看着她。他旁边,那只黑色的小羊脑袋上套着条大花裤衩,因为看不见,一直在气呼呼地甩着脑袋咩咩叫。
这画面,惊悚中透着一丝丝诡异。
隋铃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指着那人:“你……你、你谁啊?”
男人歪了歪脑袋。
唇角一抿,学着她的语气,懒洋洋地将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你……你、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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