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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阳光，仍带着炎炎夏日的高温，火辣辣地探进三年级1班的教室。但教室里的空气，却像是凝固的冰块。
　　开学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我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下面四十八张陌生的小脸。因为学校工作调整，我从四年级调下来，并且临时接手这个新组建的班级，成为他们的新语文老师，我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果然，之前的担心成了真。班里像是炸开了锅。前排的女孩在交头接耳地传着小纸条，中间的男生把文具盒弄得噼啪响，后排甚至有两个小家伙离开座位在比划着什么。他们大概看我是个新来的、个子又不高的女老师，那双双眼睛里，眨巴着好奇，更多的是试探，全然没有对课堂应有的敬畏。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哪里是一个班级？这分明是一盘被忽然凑到一起，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位置的散沙。学校领导的话还在耳边：“情况特殊，你接这个新分的班，梁老师去四年级当班主任吧。”
　　我知道，一个玲珑小巧的女老师，才开始自我介绍，已经开始镇不住场面。如果不能一开始就把根扎稳，后续所有的“浇水施肥”都将是空谈。那么，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微笑着说出“同学们好”，而是微微沉下了脸，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几个孩子瞬间安静下来：
　　“从现在起，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姓张。在我的课堂上，第一件事，不是学知识，而是学规矩。”
　　教室里霎时间安静了一半，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聚焦在我身上。二年级的时候，他们来自四个不同的班，能理解“规矩”这个词的人，不知道有几个。
　　“现在，听我口令。”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开始了持续一周、被孩子们私下称为“魔鬼训练”的课堂常规训练。
　　“坐姿——端正！”
　　稀稀拉拉的响应，椅子拖动的声音刺耳。我不说话，只是用目光平静地巡视，直到每一个孩子都在我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双手平放在桌面。
　　“很好，保持住。”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我能看到他们小脸上的不耐烦，能看到有人偷偷地想晃动身子，但在我无声却坚定的目光下，都忍住了。教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榕树叶片被风吹起的沙沙声，和某些孩子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起立！”
　　这次的反应快了些，但依旧有先有后。
　　“不行，重来。我要听到只有一个声音。”我的语气没有波澜，“起立！”
　　这一次，桌椅的碰撞声整齐了许多。
　　同样的，站立五分钟。要求很简单：目视前方，双手贴紧裤缝，身体绷直，像一棵松树。有孩子想挠痒痒，我轻轻摇头，他用眼神祈求，我依旧摇头。他瘪瘪嘴，忍住了。
　　那一周，每一节语文课的开始十分钟，都是如此。坐正、起立、问好、摆放书本……每一个环节，都像军人操练一样，反复打磨。我不厌其烦地纠正每一个细节，语气始终平静，眼神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能感觉到孩子们背后的抱怨，能看到他们眼神里的畏惧和一点点……不服气。但我也看到了变化：上课铃响，冲进教室的身影变少了，在座位上自觉站好、等待口令的身影变多了；课堂上随意的插话和小动作，几乎绝迹了。
　　一周后的语文课，铃声响毕，我走进教室。教室里安安静静，四十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带着一种经过训练的拘谨。口令响起时，动作整齐划一，“老师好”的声音响亮而干脆。
　　我心里，有那么一丝微小的欣慰。这盘散沙，至少表面上，被我用一种强力的方式，暂时归拢到了一个模子里。
　　直到那天下午，我在走廊偶遇了班主任老师。她是个年轻的男教师，看着着我悄悄说：“张老师，我们班孩子啊，私下可跟我说了，觉得你……特别凶。他们还小，你不要动手。”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说什么。我没有动手，我只是看着他们，他们就羞愧地听从我的指令，八九岁的小孩，对老师基本是绝对服从的。
　　转身走回办公室的路上，那句“特别凶”却在我耳边挥之不去。窗外，那棵松树在风里挺得笔直。我知道，我用最快的方式给了这群“小苗”一个统一向上生长的方向，但也可能，在不经意间，冻伤了几片最柔嫩的叶子。
　　凶吗？或许吧。
　　但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两个孩子的评价，而是一个曾经乱七八糟的集体，终于有了雏形。严厉，是破开板结土壤的第一把锄头。只有先立住了规矩，让根系能扎下去，未来才有资格去谈和风细雨，谈爱与自由。
　　我的“小苗”们，你们现在或许不懂。但总有一天，当你们枝繁叶茂时，会明白今天这五分钟的沉默，和这一周的“凶”，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只是我们故事的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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