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谢江山

　　景元七年的冬，格外凛冽。昨夜一场大雪，将整个帝都安京覆盖得银装素裹，然而皇城朱雀门前等待早朝的官员们，心中却无半分赏雪的闲情。官员们泾渭分明地站着。紫袍玉带的世家公卿聚在一处，言笑晏晏，气度雍容。另一侧，青绿官服的寒门官员则沉默许多。

　　新任监察御史白砚尘，正立于这群寒门官员之中。他身姿挺拔如孤松，面容清俊，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尤其那双点墨般的眸子，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一切虚伪。

　　“瞧见没？那位就是新科榜眼，破格擢升的监察御史，白砚尘。”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雏儿……”

　　低语声若有若无地传来。白砚尘恍若未闻，目光平视前方巍峨的宫门，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这里，就是他复仇的起点。谢氏……他心中默念这个烙印着血仇的姓氏，恨意如毒焰啃噬心脏。

　　突然，周遭的嘈杂声微妙地一低。
　　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华贵的马车缓缓停驻，谢惊寒躬身下车。他面容俊美无俦，眉宇间蕴着几分疏离，气质清贵如玉山将倾。他并未与任何世家团体寒暄，只独自站在那里，目光掠过纷纷扬扬的雪花。

　　白砚尘的视线如冰锥般钉在谢惊寒身上。这就是谢氏嫡子，他仇敌家族最耀眼的继承人。

　　钟鼓鸣响，宫门洞开。
　　议事过半，关于北境军粮调配之事，世家与寒门再度爆发激烈争执。

　　白砚尘看准时机，出列躬身，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陛下，臣，监察御史白砚尘，有本奏！”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高踞御座的景元帝，眼帘微抬：“讲。”

　　“臣弹劾吏部文选司郎中谢云，在其任内，利用职权，于去岁漕运调度中，贪墨军粮款项，以次充好，致使北疆三营冬粮短缺，将士挨冻受饥！此为臣搜集之证供，请陛下御览！”他高举奏折，字字铿锵，如惊雷炸响大殿。

　　殿内一片死寂。世家官员们脸色铁青。

　　谢惊寒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白砚尘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极淡的探究。

　　就在这时，一个阴柔平和的声音在御座旁响起：“陛下，北境军粮之事，干系重大，白御史所奏，骇人听闻。然，仅凭一面之词，恐难定论。老奴以为，当由三司会审，细细查证为宜。”

　　说话者，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沈止。他声音不高，却瞬间让躁动的大殿安静下来。

　　景元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沈止所言有理。此事，便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谢云暂卸职，闭门思过。”
　　轻描淡写，便将一场风暴暂时压下。

　　散朝后，风雪更急。
　　白砚尘走在最后，看着前方谢惊寒与陆清晏并肩而行的背影，眼神冰冷。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忽然，前方的谢惊寒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如雪地里的寒星，穿越雪幕，与白砚尘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只是一眼。
　　却仿佛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内容。

　　白砚尘毫不退缩地回视，心中冷笑：谢惊寒，我们，来日方长。

　　而谢惊寒已收回目光，转身融入风雪。命运的轨迹，自此正式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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