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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血色残阳,秃鹫低空盘旋。
猎风阵阵,硝烟卷着烧焦的旗帜打转,最终落入土地,魏霖手撑长剑单膝跪地,撑着一口气缓缓侧头。
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城墙被炮火轰开,铁蹄攻城,只隐隐传来一点哭声,随后消匿。
魏霖回身,盔甲早已破损,胸前的伤口血流不止,她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露出一张满是灰尘伤口的脸来,隐约透出立体的五官,只不过一双眼睛格外透亮,带着坚韧不屈,正死死的看向缓慢包围她的敌军。
她持剑的手一直发抖,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撑着她没倒下,根本没有余力再去迎战。
她好像…要马上死在这里了。
唉。
也是活该。
回首前二十几年,魏霖只觉荒唐无比,虽然贵为长公主,可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性格乖张跋扈,少时只想习武,导致她现在不善谋略难以守护燕京,只能眼看东瀛的大军踏破城门,一身武力荒废后也毫无用处,甚至连她自己都护不住。
武术太难太苦,她坚持了三年就叫苦连天,求着父皇收回成命。后又一心钻研修仙问道,辟谷断食只为成仙,结果饿的半夜去御膳房偷吃。
放弃成仙后,魏霖到了待嫁年纪,为反抗婚旨,她豢养十几个面首夜夜召见,长乐殿歌声不断,流水一样的男宠在她的首肯下不停不歇,直到皇帝亲临,大怒甩了她一个巴掌后将她禁殿不许出宫。
她的名声彻底臭了。
也没人敢求娶这样一位声名狼藉的长公主。
皇帝可能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到驾崩也没在见她一面,这对魏霖打击可不小,她在寝殿外跪了一夜,央求魏巍带她进去看一眼,可魏巍这位新晋的帝王似乎也对她失望极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
不过这一跪,到是让魏霖跪出自省来,一夜过后,她不在玩乐享受,也不舞刀弄枪,按照父皇曾经的叮嘱开始温读诗书。
可好景不长,不到一年,东瀛和北夷联手攻破浔阳,幽州十三城后,她的皇兄或许觉得守不住,抛弃燕京继续南上。
燕京人人自危,兵荒马乱间,这位大家甚至都要忘记的长公主终于明白自己的使命一样站了出来,无人信服,无人臣服,他们甚至愿意跟着魏巍南上,也不愿意在她的手下存活。
魏霖很想像父辈一样夺回失地,稳住军心,可她兢兢业业,也只勉强守住燕京的城门。
如今,城门也破了。
魏霖气都叹不出来,她这一生做错太多太多事,荒唐至极,如今这种境地,只怪她自己,幸好她还没死。
还能在坚持一下。
为那些还没撤离走的百姓拖延会时间。
围捕的敌军将她团团围住,逐渐缩小成圈。
魏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回光返照般拎起长剑,大声嘶喊着向他们拼命,她眼角带泪,招式不再规整,莽夫一样胡乱挥舞。
懊悔和自责,不甘又绝望,仿佛燃尽她生命里最后一点希望,魏霖居然奇迹般的杀掉他们。
她还没来得及笑,一低头,一把长剑正刺中她胸口。
魏霖感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而后才长长的松口气出来,这样死了到很好,黄泉路上再见父皇时也能安心一些。
只希望到时他别不理她。
别在责怪她。
魏霖的剑丢下地,腿也跪了下去,黄土弥漫,她双眼迷离的看向前面黑压压的大军,有一人骑着黑色战马快速向她奔来。
她又费力睁了睁眼,这个人怎么如此眼熟,那微卷的长发,配上醒目惹眼的脸蛋。
魏狄?
不,或许该称他为北夷新王萨苏木。
命运真是可笑,她幼时救他回宫,悉心照料几年,因为她骄纵的脾气让魏狄吃了点苦头,说苦头也不全是,当时的魏霖无法无天,无聊时逗弄魏狄就是她头等大事。
后面魏狄突然不告而别,再听说已是北夷流落在外的太子萨苏木,手段狠辣心肠歹毒,接手北夷后第一件事就是与东瀛联手攻打他们,如今时隔多年,再见面居然是这种场景。
魏霖有些无语的想,他该不会要鞭尸吧,虽然她之前有些过分,但这样……算了,她欠了太多人和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法还清。
如果能重来一世该有多好,她不会像这般昏庸无用,魏霖定会发愤图强,阻止悲剧发生,以护山河为己任。
可她现在也没心力再去想了,在那位北夷王还没到来之前,她就已经没有意识了。
残阳渐褪,魏霖跟着敌军胜利的号角声倒下,她躺在冰凉黏腻的土地上,眼睛半闭,也不知在想什么,嘴边还带着点笑意。
这位长公主的生命就这位走到了尽头。
死的这样寂静无声。
这一觉睡的深沉,魏霖像是走马观灯一样从幼时牙牙学语到后面一路离经叛道,黑暗无边无际,几度让她认为自己下了地狱,再也不能见到父皇母后,向他们赔罪。
魏霖有些生气,怎么死了都不能如愿,难道她赎罪前还不能跟亲人见一面道歉,看来哪里都有剥削压迫,地府也不外是。
眼皮重的仿佛有千斤重一样压着她,迫使她想要睁眼。
可她每一次用力时,全身细胞如同烟火般纷纷炸开,又痛又痒。
魏霖觉得有些好玩,开始不顾伤口奋力睁眼,身上似乎有鲜血流出,痛感有点真实,疼的她眉头紧锁。
在她努力之下,终于睁开一道缝。
映入眼帘的云顶檀木为梁,绣有花卉图案的缎面帷帐垂落,四角帘面上坠着汉白玉的玉坠,理石铺地,玉柱雕着凤凰腾飞的图案在云际翱翔,沉檀流香温厚清和,香烟袅袅腾升,最后在空中消散。阳光透窗落在碧玉彩石上,流光溢彩,极尽奢华。
这不是她的寝殿吗?
魏霖眨眨眼,看来地狱也不是话本上那么可怕,她刚想要起身,可后背钻心蚀骨的痛苦令她腰都直不起来。
这个也跟话本上说的不一样。
屋门响动,瘦小的身影穿过屏风一路来到内殿,清秀的脸上看见魏霖时陡然苦巴巴的皱起来,哭着扑在她身边:“公主!您终于醒了…可吓坏奴婢了!”
“棠月,你也死了…”魏霖决心自己要守着燕京时,早就派了马车把她们两个丫头送到皇兄身边了,如今在这里见到棠月,估计曦月也快了。
“您这是在说什么啊。”棠月哭的满脸是泪,还不忘提醒她:“公主前两天一心想学武,先生的课半月未去,皇上召您去上学,争执半天又被您活活气晕过去,太后震怒才责罚您十大板。”
“您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了,棠月心里担心的很,现下终于…”
魏霖替她擦泪的手僵在原地,随即整个人开始发颤,这又把棠月吓坏了,哭着跑着去喊太医。
寝殿又静下来,只有香炉慢悠悠的吐着轻烟。
魏霖浑身血液都开始发烫,逆着经脉一路汇聚到那颗轻轻跳动的心脏,咚、咚,微弱又持续震着她的手心,以这种孱弱的方式来提醒。
她没死!
她没有死!
她居然没有死!
是上天听到她临死前的怨言了吗,还是上天要她来赎罪。哪种也好,上天已经给了她这次机会,还在事情从未发生之前,她就有机会去挽救。
至少,她不会跟上辈子一样了。
前世她大逆不道,为所欲为的做错很多选择,以至于最后落个如此下场,只怪她自己,现在时间还早,足够她提前谋划发展了。
魏霖整个人都是热的,恍若被盛大的惊喜砸中,她撑在床上,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眼眸中竟爬上几缕癫狂。
皇帝进内殿时就瞧见她这副面孔,拧着眉站在原地,神情古怪的看向这个乖张反叛的女儿。
“皇上来了,您为何不进。”棠月带着太医在他身后,出声提醒。
魏霖也抬起头看过去。
眼前的祯和帝还穿着上朝的金丝团龙服,人虽正处中年,可两鬓花白,俊朗的面容间除却皇家威严外还隐隐藏着忧心,挺拔颀长的身形不知何时矮了下来,再也没有小时候那样屹立不倒,见她看向自己,抬脚向她走近。
他刚走到魏霖床前,还未坐下,就被她抱着手臂开始痛哭,嘴里含糊不清的吐字:“父皇,对不起,看见你……活着,太好了。”
魏霖哭的那是惊天地泣鬼神,不知道以为有多大的冤屈一样,皇帝惊到连连摆手屏退下人。
也不怪她如此撕心累肺,上一世魏霖可是连魏和琰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无数个深夜里都在独自忏悔懊恼,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哪成想还能见面,所以她也是在哭诉前世的委屈和难过。
“好了。”魏和琰抬手想拍她的肩头,但她的后背伤口开始渗血,无下手之地,他只能去摸她的头,眉眼间一片心疼,却严肃开口:“别哭了,不用再这给做戏,朕答应你去学武,但是许先生那边你要自己去讲。”
哭到一半的魏霖停下来,眼睛鼻子脸蛋都红扑扑的,噙着热泪轻轻的打断他:“不要,我不学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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