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昼

　　转学第一天，我在新班级的最后一排撞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校霸。
　　他抽屉里掉出整整一盒抑制剂，而我脚边滚落着同样包装的盒子。
　　全班倒吸冷气等着看我被揍，我却捡起他的抑制剂递过去：“你的？”
　　他眯起危险的眸子贴近我脖颈：“你也是Omega？”
　　“装B进Alpha班？”我晃了晃学生证，“需要我教你怎么打抑制剂吗？”
　　他突然咬向我后颈的抑制贴：“不如你教我，怎么骗过所有人？”
　　九月的阳光，还带着点夏日末尾的嚣张，斜斜地劈开教室窗户，照出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新班级。
　　林见清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位置是临时指的，他脊背挺得笔直，像棵不适应新水土的青竹。教室里嘈杂鼎沸，男生勾肩搭背地吹牛，女生凑在一起低声交换着最新的八卦和偶像动态，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浅淡的、属于青春期Alpha们不自觉逸散的信息素，攻击性不强，但存在感鲜明。他微微蹙了下眉，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摊开的新课本扉页，那上面，刚写下的名字墨迹还未干透——林见清。字迹清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棱。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前方讲台侧后方，那个空着的座位。据前排那个嗓门不小的男生说，那是江屿的位置。
　　江屿。
　　这名字他耳朵都快听出茧了。转学手续还没完全办妥那几天，他就已经在不同人口中，拼凑出了关于这个人的无数碎片。校霸，打架狠，不要命，逃课是家常便饭，偏偏成绩还能吊在年级中游，让老师又爱又恨，或者说，更多的是不敢管。一个活在附中传说里的人物。
　　林见清对传说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安安稳稳把这最后一年读完。
　　预备铃尖锐地撕破了课间的喧闹。大部分人开始慢吞吞地挪回自己的座位，但教室后半部分的嘈杂度并未降低多少，话题的中心，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绕着那个空位打转。
　　“屿哥昨晚是不是又通宵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又去哪儿‘活动筋骨’了。”
　　话音未落，后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声音不算重，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掐灭了所有关于他的议论。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一个人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穿着松垮的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纯黑的T恤。他微低着头，略长的黑色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见挺直的鼻梁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像没睡醒，又像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这就是江屿。
　　他甚至没抬眼看一下满教室的人，径直穿过过道，走向最后一排，那个唯一的空位——就在林见清正后方。
　　随着他走近，一股极淡、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开。不是任何一种具体的味道，更像暴雨前空气中膨胀的电荷，带着冷冽的、金属质的侵略性。林见清放在桌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这信息素……很强。强到甚至不像是普通Alpha无意识散发的程度。
　　江屿走到座位前，把肩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肩包随意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整个人就重重地陷进椅子里，双臂交叠往桌上一趴，脸埋进臂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早已习惯。
　　全程，他没有看前方的林见清一眼，仿佛那只是个新添置的背景板。
　　上课铃正式响起。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扶了扶眼镜，视线在江屿空着的桌面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开始讲课。
　　林见清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他听课很专注，笔记做得条理清晰。只是，身后那道存在感实在太强。即使对方一动不动，那似有若无的冷冽信息素，依旧像无形的蛛网，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让他后颈的皮肤微微发紧。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时间在粉笔与黑板的摩擦声中流逝。讲到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时，林见清伸手去桌肚里摸草稿本。指尖刚触到本子粗糙的封面，忽然——
　　“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动从身后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抽屉里滑落，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设计简洁的白色方形塑料盒，滴溜溜地从他椅子下方滚了出来，正好停在他左脚边。
　　林见清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过去，落在那盒子上。
　　纯白的底色，上面印着深蓝色的、极具现代感的字母——Omega Suppressant Injections.一行小字标注着规格：单支独立包装，一盒六支。
　　Omega抑制剂。
　　林见清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瞬。
　　一个顶级Alpha的抽屉里，怎么会掉出这种东西？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所有能看到后排这一幕的同学，动作都僵住了。窃窃私语声像被一刀切断，只剩下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浑然不觉地演算着公式。
　　无数道目光，惊恐的、难以置信的、等着看好戏的，钉子一样钉在林见清背上，以及他脚边那个小小的、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盒子上。
　　谁都知道，江屿最忌讳别人动他的东西，更别提是这种……私密到极点，甚至可能隐含着什么惊天秘密的物品。上一个不小心把篮球砸到他桌上的体育生，据说现在胳膊上的石膏还没拆。
　　林见清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原本沉睡的气息，动了。
　　像蛰伏的猛兽被惊扰，那冷冽的、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骤然变得清晰、尖锐，无声地炸开，几乎让前排几个体质稍弱的Alpha瞬间白了脸色。
　　林见清垂下眼睫，看着脚边的抑制剂盒子，镜片后的眸光轻微地闪动了一下。然后，在全班同学倒吸冷气的背景音里，他弯下腰，平静地捡起了那个盒子。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
　　他没有立刻起身，因为在他弯腰的刹那，从他自己的校服外套口袋里，一个同样大小、同样包装的纯白色盒子，由于动作幅度，悄无声息地滑落，“咔”的一声轻响，滚落在先前那个盒子旁边。
　　一模一样。
　　两盒Omega抑制剂，并排躺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地面上，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明亮光线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连讲台上的老师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停下板书，困惑地望向后方。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见清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停顿了大约一秒。这一秒，长得像一个世纪。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跳动的声音，也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已经从最初的被惊扰的躁怒，变成了某种更深沉、更危险的东西，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背上，几乎要灼穿校服布料。
　　他伸出手，先捡起了自己掉的那一盒，指尖一勾，利落地塞回外套口袋。然后，他才拿起最初从江屿抽屉里掉出来的那一盒。
　　直起身。
　　转身。
　　面向后方。
　　江屿已经抬起了头。碎发下，那双眼睛彻底睁开，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只有冰冷的、审视的锐光，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股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正以他为中心，缓慢而坚定地收拢，集中在林见清周身。
　　林见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白色盒子递过去，声音不高，但在落针可闻的寂静教室里，清晰得可怕：
　　“你的？”
　　三个字。没有任何称谓，听不出情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几个女生甚至害怕地捂住了嘴，预想着下一秒这只漂亮得过分的手可能就会被暴躁的校霸拧断。
　　江屿没动。他只是盯着林见清，目光从他干净的脸庞，滑到他握着抑制剂盒子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落在他递过来的盒子上。
　　那眼神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几分极致的探究和难以置信。
　　忽然，他猛地向前倾身。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一个危险的、几乎逾越社交安全线的程度。林见清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和他眼底深处那点压抑不住的、躁动的猩红。
　　江屿没有去接那个盒子，而是猝不及防地凑近了林见清的颈侧，鼻尖微动，像是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他靠近的瞬间，那股冷冽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信息素如同实质，蛮横地侵占了林见清所有的感官。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高于正常体温的热度。
　　林见清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握着盒子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白色。但他没有后退。
　　江屿抬起眼，目光精准地钉在林见清后颈上那片被校服领子若隐若现遮盖住的、肤色抑制贴的边缘。他眯起那双危险的眸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砂砾摩擦的哑，热气拂过林见清的耳廓：
　　“你也是Omega？”
　　不是疑问，更像是某种被颠覆认知后的、压抑着巨大波澜的确认。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内荡开涟漪。周围的同学只能看到江屿突然靠近新同学，似乎在说什么，却听不清内容，一个个紧张得手心冒汗。
　　林见清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浅，未达眼底，反而让他清俊的面容透出几分疏离的锐气。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指尖夹着一张刚办好没多久的蓝色学生证，上面清晰地印着“性别：Alpha”的字样，在江屿眼前晃了晃。
　　“装B进Alpha班？”他的声音同样压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目光扫过江屿手里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和自己同款的抑制剂盒子，又落回江屿那双压抑着惊涛骇浪的眼睛，“需要我教你……怎么打抑制剂吗？”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江屿眼底的猩红骤然加深，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被戳破的恼怒，巨大的困惑，以及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狠戾。
　　他没有任何预兆，猛地出手，不是去夺抑制剂，也不是推开林见清，而是快如闪电地袭向林见清的后颈！
　　“嘶啦——”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黏胶剥离声。
　　林见清后颈上那片妥帖覆盖的抑制贴，被江屿粗暴地一把撕开！
　　原本被严密遮盖的腺体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同时也暴露在近在咫尺的、另一个“Alpha”的注视下。那片皮肤比周围的要更薄，更敏感，能清晰地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几乎是同时，一股极其清淡、却无法忽视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逸散开来。不像任何花香果香，那是一种更冷冽、更幽远的味道，像是雪后初霁松林间的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奶糖的甜。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极具辨识度的信息素。
　　这味道太独特，太不像一个Alpha了。
　　林见清在抑制贴被撕开的瞬间浑身剧烈一震，一直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裂痕，他猛地向后撤了一步，眼神里第一次染上了真实的惊怒。
　　而江屿，在嗅到那缕信息素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林见清暴露在外的腺体，以及那不断散发出的、与自己认知完全相悖的气息，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林见清时，眼神里所有的危险和探究，都化作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找到同类的灼热。他向前一步，再次逼近，几乎是将林见清困在了他的身体与课桌之间，无视了对方眼中的怒意，也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恐的注视。
　　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重重拂过那片刚被暴露的、脆弱的腺体，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沙哑至极，带着某种奇异蛊惑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
　　“不如你教我……”
　　他的牙齿若有若无地擦过那微微发热的腺体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怎么骗过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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