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好像不是人

　　“咚——”

　　周复疑猛地向前一倾，被安全带狠狠勒住的胸口似受到重击。

　　正闭目养神的周复疑受惊睁眼。

　　高强度工作令周复疑十分疲惫，连轴转近二十个小时周复疑才能在回别墅路上打个盹，两个小时后他还有一场跨国会议，回家后还要和国外分公司高管提前沟通，时间紧张，但周复疑此刻无法坐在车厢里闭眼让陈叔独自处理意外。

　　醒都醒了，他问：“陈叔，发生了什么？”

　　车窗外大雨倾盆，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驾驶座上的陈叔惊疑不定：“少爷，前面好像出现了个人影？”

　　周复疑身体略微前倾，他似乎不明白陈叔说什么。

　　哪里冒出来的人影？

　　深夜，大雨，环海公路。

　　总不至于他倒霉到在下着大雨人迹罕至的深夜里减速行驶在灯火通明的国道上撞上人吧。

　　不是人更糟了。

　　周复疑思维发散，他知道他所处的世界不正常，自从得知自己是一篇狗血虐文的炮灰后，他就对世界真实持怀疑态度。

　　梦里说他会为了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当备胎，当时周复疑沉默良久说不出话。

　　梦里后续中‘周复疑’的行为令他火大，平稳无波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他仔细数过，备胎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在沈栖伤心时温暖他，在沈栖遇到困难时庇护他，在沈栖和男友发生矛盾时安慰沈栖和调解他们矛盾......

　　还有很多失智行为周复疑不再一一列举。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复疑脑海中被沈栖这个名字刷屏，他所知晓的剧情中的自己宛如被下了降头，一句话总结便是为了那个男人与亲朋好友断绝关系，最后成为他和他真命天子们的爱情牺牲品，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没错，是‘们’，不止一个真命天子。

　　一夫多妾的相处模式让周复疑看得牙疼，梦里的‘他’甚至算不上妾。

　　最初周复疑保持沉默，万一梦里的他有别的计划，有更大利益，当沈栖情人是迫不得已呢？

　　结局总让人失望，‘他’就是想当人舔狗，被舔的主人公还看不上他，只想玩弄他。

　　周复疑：。

　　偶尔周复疑会想是哪个竞争对手聪明得诅咒他变成恋爱脑，不对，应该是小丑脑。

　　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小说剧情灌进他脑袋恐吓他。

　　但鉴于他当时还未步入商场，竞争对手无从而谈，周复疑就放下这一靠谱推测。

　　周复疑很确定他不喜欢男人，可当他调查时，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每个人都能对上号，除了主角沈栖。

　　科学世界快进到玄幻频道。

　　周复疑坚持了二十多年唯物主义世界观摇摇欲坠，他挂过号看过医生，每个人都怀疑周复疑压力过大出现幻觉，建议他减少工作多休息。

　　周复疑无法坦白所有内情，只能当自己压力过大一切都是幻想，加上一直没在A市上流社会找到沈栖，后面他又跑到S市开拓业务，久而久之周复疑也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忘了。

　　他叹口气，把注意力拉回现实。

　　不管怎么样撞到人和撞到的不是人都很糟糕。

　　但周复疑尤其希望是陈叔被大雨干扰出了错觉，也许是动物的影子呢？

　　“少爷？”

　　周复疑回过神，“先报警，我们下去看看到底撞到了什么。”

　　风大雨急，陈叔匆匆下车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时心凉了半截。

　　“你好，先生，先生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叔害怕给人造成二次伤害不敢移动他，他一手撑伞为人遮雨一手举着手机站在青年两步外伸着脖子呼喊。

　　被撞倒的青年有一张姣好明媚的面容，漂亮的不似真人，反倒像哪里跑出来的精魅。

　　湿漉漉的脸颊苍白可怜，不仅没让人加倍怜惜反而更生施虐欲。

　　不过这些和一个被吓到的可怜司机都没关系。

　　陈叔内心忐忑，祈祷人千万要还活着，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不说有多行善积德但他是鸡也没杀过的。

　　忽然背上一条人命……陈叔扯着嗓子叫人希望青年能吱个声。

　　青年不说话他害怕。

　　沈栖躺在水里面无表情，心想人类真吵。

　　沈栖，或者说祂。

　　好不容易被人献祭得到一具身体，让祂能光明正大地行走人间。

　　然后呢？

　　先被可恶的人类趁着祂虚弱期丢下海，等祂艰难地从海里爬上来后又被车撞。

　　被撞不算完，现在还得遭受耳朵折磨。

　　行走人间第一天，沈栖开始怀念那个无所不能的祂。

　　祂不该一时兴起亲自代替人类身份，变成俗世意义上的“人”。

　　因为这具人类躯体，他惩罚不了冒犯他的人类，因为这具躯体，他被撞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想，要不提前结束这具身体的使用寿命惩罚可恶的人类？

　　但完美祭品可遇不可求，再等几千上百年时间让祂迟疑。

　　沈栖神色愈发冰冷时空气中却传来一阵特别香气。

　　人类记忆告诉他那是甜，是所有快乐美好的集合体。

　　沈栖不再理会在他面前大喊大叫的人类，他努力扭过脖子看向散发着香甜气味的方向。

　　他直愣愣盯着聒噪人类身后，相比于苍蝇似的人，他更在意不远处逐渐靠近他的人。

　　从他视角只看见一双被黑色布料包裹的大长腿和一只握着伞柄的手。

　　木柄上的手如温润白玉，很健康的颜色。

　　沈栖眯了眯眼想要看到更多。

　　也许隔得太远，周复疑一开始没看清躺在地上白色的一坨是什么，但配合陈叔的声音周复疑知道了那是个人。

　　视线里纯白色的衬衫贴在青年身上远远望去如折翼白鸟，一动不动。

　　雨水打湿了他的翅翼，于是他便掉下天空。

　　越靠近越能看清地上不止有雨水，还有冲淡的浅红色鲜血，水稀释了它但无法掩盖它。

　　周复疑不禁想一个人流这么多血还能活下去吗？！

　　平日里冷淡的嗓音失去了冷静，“陈叔，他怎么样了，我已经叫过救护车但救护车最快还有三十三钟到，他还有意识么？”

　　救护车还有三十多分钟才能到这，如果青年失去意识醒不过来怎么办。

　　周复疑抿紧唇，陈叔怎么知道青年有没有意识，他也昏了头。

　　周复疑蹲在地上，主动去碰青年的脸和眼，他希望青年能够给予他一点反应。

　　沈栖耳边一直回荡着人类温和中暗含焦急的嗓音，人类胸腔带起的共鸣听起来美妙极了。

　　用人类的诗来形容是“如听仙乐耳暂明”。①

　　沈栖想问他为什么不多说几句话？

　　在周复疑眼中青年眼睛里突然绽放出光芒，不再死气沉沉。可不到片刻，青年目光快速黯淡。

　　“陈叔，他撑不了多久我们先带他去医院。”

　　“少爷万一他……”

　　“我们等不了万一，等救护车来人都凉透了！”

　　陈叔还想劝阻周复疑，可周复疑已经丢开了伞。

　　风雨不会放过任何丢掉遮蔽的人，冷冰冰的雨水刺了周复疑一身，他想哪怕青年没有流血在低温威胁下他的存活概率也会极大下降。

　　到时说不准青年是死于失血还是死于低温。

　　周复疑根据曾学过的急救知识尽量减小二次伤害抱起青年，不远处就是他的车，最大限度加快速度的情况下二十分钟出头就能到医院，如果中间雨势减小时间还能更短。

　　靠的越近，闻到的甜味越浓，沈栖把额头抵住周复疑的胸膛，他数着周复疑心跳声的同时一次又一次计算在虚弱期吃掉他的可能性。

　　没见过世面的邪祟迫不及待想要将甜甜吞吃入腹，永远记住美味。

　　计算了上千次可能性的沈栖失望装死，虚弱期直接告别吃甜甜的愿望了，多久才能摆脱虚弱期？

　　得让这具身体完全恢复人样。

　　都怪可恶的人类，如果不是为了从海里活下来他恢复时间至少比现在缩短三分之二时间。

　　“你叫什么名字？”

　　“你多大了？”

　　“你家在哪，你还有亲人吗？”

　　……

　　周复疑喋喋不休，他想青年能够保持清醒，至少到医院前都保持清醒，只要人是醒的就还有救。

　　青年让周复疑感觉他不像抱着人，像抱着一块冰，他知道这是雨淋太久造成的。车内暖气开到最大，给青年盖着备用外套，周复疑依旧没感受到青年体温回升。

　　周复疑：“陈叔还能再快些么？”

　　陈叔：“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再加速可能会翻车！”

　　周复疑面上不显但内心焦急，最后只能祈祷老天雨下得小些。

　　显而易见雨不会听从周复疑祈愿。

　　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吸引了周复疑全部注意力。

　　“我……我没事，别担心我。”

　　沈栖适时吐出一口血。

　　没办法短时间内吃掉周复疑他就拉长战线，人类最喜欢怜贫惜弱，无论是不是伪君子在外面所有人面前都会拿出最好那一面。

　　沈栖心思百转，他被‘撞’得这么惨，周复疑该对他负责，只要缠上他，他总有一天能吃到周复疑。

　　周复疑不知道沈栖怎么想得，他看见青年吐血的那一刻心都要跳出来了，吐血很可能是由内脏破裂导致，内脏还能怎么破损？

　　除了车祸周复疑想不到其它可能。

　　青年还在结结巴巴回答他的问题：“我叫沈栖，今年二十岁，我没有家人……”

　　周复疑听到青年说他叫沈栖时有一瞬间万籁俱寂，沈栖，好耳熟的名字。

　　怎么会是沈栖？

　　周复疑不禁握紧沈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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