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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寡
陆宁的相公死了。
他成了新寡。
家里人丁本就单薄,两老死得早,相公缠绵病榻多年,前一阵终没熬过秋肃冬杀,溘然长辞。
陆宁前一阵才刚二十六岁,已成了孤苦无依的寡夫。
他膝下无子女,作为童养媳来夫家近二十年,家乡已不可考,也无娘家人可以依傍。
一个寡夫郎守着一栋空宅子,还并几亩良田,在这家家户户沾亲带故的村子里,就像稚子怀金过市,难免让人觊觎。
亡夫头七刚过,家里就来了数不清认不全的亲戚,谁都可以拿一把米,抢几文钱。
大伯说他曾经送来过不少衣物,拿了几双鞋子回去,二婶说两老曾经欠了他们家银子,把亡夫留给陆宁的银子全带走了。
人还活着的时候,这些债主倒是从没冒出来过。
陆宁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亡夫,此前十多年深居简出,不怎么与亲戚邻居打交道,就连村里办大席他都很少出席,自然也说不过,拦不住这些冠以亲族名义的匪类。
陆宁只好去找里正做主,却得到一句:“沈生这一户死绝了,沈家村人的遗物自然要分给乡亲,你嫁给沈生十年,没诞下一儿半女,怎么能算是村里人。”
竟是主持着公道,把陆宁家里的十几亩良田当场给分了,只给陆宁留下一年守孝的安宁。
等孝期一过,这宅子便也要落进里正手里。
陆宁将再无归处。
“除非你肚子里就有沈生的孩子,沈家人我们自然会帮扶,但这怎么可能?”
陆宁成亲十年,和沈生同住二十年都不曾怀上过一次,哪怕他眉心的孕痣那般红,是极好生养的表现,可子女缘薄又有什么办法,没人觉得他能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怀上。
一年后,六亲无靠的寡夫郎被赶出村子,几乎已成为定局。
可这宅子是他和沈生共同生活十多年的,家里的墙他修过,瓦片他补过,罐子里那几两体己钱,是他和沈生病床前一口稀药一口米汤省下来的。
陆宁不是个爱争抢的性子,多年与一个缠绵病榻因此阴晴不定的病患相处,让他习惯隐忍与退避,习惯为他人考虑更多。
可这事村里实在做的太绝。
陆宁没有一技之长,光是照顾病患,打点家用已耗费他太多心血,曾经家里的收入也都来自于那十几亩良田的租赁。
如今田没了,钱被抢了,一年后连个落脚的地方也要被收走。
任谁都可以预见,陆宁的未来会多么凄惨。
更何况他还是个很美的哥儿。
即便已年过二十六,他依然很美,美得和这个闭塞、贫穷的村子格格不入。
明明刚来村里时还只是黑黑瘦瘦的一团,越长开却越是貌美异常。
皮肤像雪一般洁白,腰肢纤细如杨柳,十指修长柔美,艳红孕痣点在微垂的柳眉中央,抬眼是媚眼如丝,好似勾人的妖魅,垂眸又温软慈悲,有观音的圣洁之相。
即便不常出门,村里的夫郎婆娘们也会背地里说他是狐媚子。
生不了娃正是妖邪的证明,沈生就是被他吸干了精气才撒手人寰。
村里胆大的年轻汉子们巴不得陆宁没了去处任人狎昵,其他人也多是避讳或嫌厌他,乐得见他被赶出村子。
里正分了家产后,沈生的屋子便没再来不三不四的亲戚。
陆宁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头上披着白幅巾,将他眉心艳红的孕痣遮住。
亡夫的牌位就在桌上,被擦得很亮,只可惜缺了个角,面上也有不少划痕,是在那些人哄抢东西时,被挤掉到地上磕着的。
本来兴许还要被踩坏,但有人帮他捡了起来,又塞回他的怀里,还顺带扶了他一把,免于他也和牌位一样,在混乱中被挤倒。
想着当时的情景,陆宁轻轻摩挲牌位上那个缺了角的地方,在空空的屋里发出叹息。
“阿生,你怎么不给我留个孩子?钱能被抢走,田和房子也是,孩子是别人抢不走的……”
素白系带将他的腰肢勒得细细一握,平坦的小腹在孝服下随着呼吸起伏。
一切都太空了。
肚子总是空的,屋子被抢掠过后变得更空。
他的人生也是。
从前被沈生填得太满,每日熬药炖粥,擦洗翻身,还要安抚那人的情绪和痛楚,他没时间想将来,也来不及想身后事。
如今家里只是少了那么个成日躺在床上昏沉的人,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陆宁额头的孕痣色艳,其实是可以生孩子的,这本就是哥儿好生养的表现,村里其他孕痣偏红的哥儿也多是三年抱两,日子很是圆满。
只是沈生从未与陆宁圆房过罢了。
“孩子……”孤零零的寡夫郎垂着眸,看向亡夫崭新的又破旧的牌位,轻声地数,“哥儿的孕期在九个月到一年两个月之间,今日是你三七……若我近日能怀个孩子,别人也不会发现……”
本只是随意一想,窗外却突然传来些许细碎的动静,陆宁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立马了收声向往窗前走去。
手掌碰上木框,“咿呀”一声,老旧的窗户被开到最大。
外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墙根前布满凌乱的脚印,新新旧旧,纵横交叠,都是之前亲戚们来闹事时留下的,陆宁尚未来得及清扫。
寡居的哥儿垂眸看了那处几眼,便收回脑袋,彻底关实了窗户。
那一闪而过的逾矩念头也自然而然断了,再未被拾起。
寡夫门前的是非总是很多。
抢砸过后,夜里院门又常被敲响。
来的多是些村里游手好闲的登徒子,在门外说要与陆宁睡觉,代亡夫日夜照拂他。
也有要他改嫁来的,没叫媒人,就一个汉子大半夜地在寡夫门前敲着门叫嚷。
都不是好货色。
陆宁这些年一个人撑着家里的门面,不是经不住事的人。
他将院门牢牢闩住,捂着耳朵在屋里过自己的日子,哪怕早上常会发现屋门被尿得又脏又臭,或是泼了什么脏东西上来,也只是披着一身麻衣默默地清扫。
不管夜里来叫嚣的是什么人,他都不应门。
好在那样的情况没持续太久,许是汉子们知道他清高,便歇了心思。
又或是和村里的流言有关。
说是沈生死后放不下陆宁,专在夜里出没害人,好几个汉子走夜路都摔断了腿。
陆宁听过便罢,他和沈生连个孩子也没有,说是夫妻,相处更像兄弟或主从,沈生没道理放不下他。
那些人倒了血霉,只能说皇天有眼,天道昭彰。
冬日无需下田,陆宁如今也没了田需要照拂,又习惯性深居简出起来,上山砍完柴后,捡完野味便回家练习着编竹篾,多少也是门手艺,能挣上些许家用。
近来陆宁的运气还不错,时常能在山上捡到死鸡死兔什么的,拿去和邻里交换米粮,能撑好些日子。
生活像是终于得了一丝短暂的平静,偏偏许久未遇骚扰的门户又被敲响。
“叩叩。”
这回还不是院门,而是窗门!
陆宁警惕地望向窗外。
如今沈生已走了近一个月,除了逢七家里白日会来些客人,已没人再来骚扰。
入夜之后,陆宁给沈生供完香,便把牌位拿到桌边,他穿着孝衣,懒怠地披下长发,在烤火的小炉边编篮子。
火光照亮被不速之客敲响的窗门,就见留了一道透气口的窗户边攀上几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推,窗户被从外向内推开。
一个巨大的身影跃了进来!
陆宁顿时被吓了一跳!
他这院子可是有院墙的,旁人是怎么无声无息翻进来的!
来的人还人高马大,比陆宁足足高了一个头有余,显然是个汉子!
汉子翻窗跃入后,迅速关上窗户,以免屋内的投影不慎透过篱笆落到外面,这才直起身子,抬眼对屋里的寡夫郎将手指放在嘴前一笔。
没出声,但意思很明显,是让陆宁不要声张。
寡夫郎家里入了外男,说出去对谁都不好。
这一抬脸,火光照上那人的面庞,将那人眉间凶悍的刀疤照亮,也让陆宁认出了人。
是住在村边的混子——沈野。
寡夫门前多得是不三不四的汉子来招惹,沈野身上穿着一身方便夜行的黑衣,翻过陆宁家的院墙,又直接翻窗而入,这会儿还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屋里的寡夫郎瞧,显然是有备而来。
陆宁被惊得浑身发了麻,手里编到一半的竹篮掉到地上,嗒嗒落在火炉边,一截竹篾甚至探进了炉子里。
沈野还不到二十岁,身形和长相却极具压迫感,过分魁梧的身姿加上锋锐的眉眼、眉头的断痕,便是寻常汉子都不敢招惹他。
竹篮掉落的动静引起了沈野的注意,他三两步走到竹篮前,影子随着靠近光源被拉得越发宏大,几乎撑满整个屋子。
陆宁吓得僵硬的脚尖一蹬,眼看就要连人带椅摔倒,汉子的大手扶上椅背,也像是把寡夫郎拥在了怀里。
“嫂嫂莫慌,坐好。”低沉的声音响在陆宁耳畔,因过分低哑而显得如同逼迫,野兽一般。
椅子被扶正,新寡更加紧张,濒死一般洁白地僵直在竹椅上。
年轻汉子半蹲着,视线依然能和陆宁齐平,甚至略略俯视,像是一座巨山拢着一个雪团子。
地上的竹篾快被炉火点燃,沈野大手一伸,利落地将它提起,甩去上面的烟灰。
视线扫上桌子,正看到牌位上的“沈生”二字,汉子眼睛一眯,反手就把竹篮扣了上去。
牌位不见天日。
汉子的心情这才像是好了几分,回眸望着怀里的寡夫郎,呼吸迫得极近,几乎打在陆宁红润的唇边。
强劲的臂弯,结实的身躯,与桌椅组成密不透风的墙,把新寡团团围困,如同如被抓进竹笼里的素白蝴蝶。
可怜的,柔弱的,唯美的。
吞咽声响在陆宁耳边,汉子喉结滚动,发出是干渴的,带着欲.望的,危险而渴求的声音:“你需要一个孩子。”
过于强烈的欲与贴近,让发音变得生涩,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这辈子第一次吐露人言。
情理与伦常在这一刻变得荒芜,他眼里只有赤裸裸的贪念。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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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野:这就是入室抢劫的爱情!


陆宁:这只是入室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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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改过了,要麻烦读者宝宝们重新看一下了,两个主角的性格因为设定的变化会有些改动!
但经过推敲后,应该是可以当成同一个人在不同平行世界里的转变来看的!
大致来说最明显的变化是陆宁更加坚忍,沈野骚话更多~
读者宝宝们喜欢的话,就点点收藏,爱你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