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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一)
霖城东北角,一位个子不高、头戴棒球帽的年轻女子饱餐一顿后,从小区门口沿街的小餐馆走出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栖尘区的大部分房子只租不卖,租金对于单身人士十分友好。而且这里再往东去就是海边,往北走与邻市交界,还有一座风景不错的山。山上尼庵求财、求事业据说颇为灵验。
苏辛前不久与女友分手后搬来栖尘区,只图躲个清静。
今年是苏辛从前司离职的第七年,大学毕业的第二年。
她成年后签到一家经纪公司,本来打算当歌手,结果阴差阳错在一个糊团里待到二十六岁。后来合约期满,她马不停蹄备考大学,毕业后靠在直播间唱歌谋生,偶尔也接demo录制。
今天是她的三十三岁生日,也是搬新家一个月的日子。
苏辛想到这一点,用双手扯住两边嘴角,让自己对着沿街小店的玻璃门露出一个标准营业式笑容。
除了一室一厅、用于居住的小公寓,她还在这附近租了一个单间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放了一个电话亭隔音室,那是她搬家时唯一也是最贵的大件,里面是她工作所需的几乎所有物品。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很小的单人沙发床和一个椭圆形的小桌。
昨晚是近几个月来第一次直播,清了一下老粉点的歌单里反复提及的歌,有不少是她与女友还在一起时直播合唱过的。苏辛毫无避忌地一首首唱下来,心想,粉丝要比本人长情得多。
没有意外,回到公寓后,后半夜她失眠了。
天亮入睡,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刚好错过餐馆午市高峰期。苏辛慢悠悠地爬起来刷牙洗脸。
霖城的位置不南不北,室内没有额外的取暖设备,但十一月的气温已让此刻饥肠辘辘的她有些提不起劲再冲个澡。
看着熬夜导致有点油的刘海,苏辛索性拿发卡都往后固定住,随手抓了一身厚实的卫衣卫裤套上,再蹬上没解鞋带的运动鞋,往头上扣了顶棒球帽,揣着手机和钥匙出门觅食去。
现在吃饱了,她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整个人也活过来了。
走进电梯,刚按下关门键,门外一人拿推车推着一个体积不小的快递箱,准备进来,险些被即将合拢的电梯门夹住。
苏辛赶紧手指转向,按住一旁的开门键。
那位派送员跟她打了个照面,说了句谢谢之后,推车进了电梯,低头默不作声。
那人一样头戴棒球帽、身穿卫裤和运动鞋。不同之处在于此人看起来不太怕冷,也可能是搬运包裹时动起来更容易热,直接在背心外面套了个宽松的长袖T恤,又在腰间系了一件薄衬衫。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人自己是认识的。
但见对方不吭声,苏辛颇有默契地只盯着电梯楼层数字,既不往旁边看,也不主动打招呼。
直到抵达自己的楼层,她才意识到,这人好像从进电梯开始,就没有按楼层?
大概是最近太闲了,苏辛又按住按键,问道:“你去几楼?”
这话一出口,她就察觉自己语气太过熟稔了。苏辛有点尴尬地抬头望向旁边,对上视线之后,发现对方一样有些局促,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回答她:“也是七楼。”
等到了候梯厅,苏辛才笑着说:“林孟安,好久不见。”
两人大概还能算得上是朋友,只不过是八年多未见、离开前也没打过招呼的那种朋友,重逢难免不知如何开口。
在电梯里对视后,残留的惯性让两人都不禁有了几分笑意。曾经实在太熟悉,现下再装不熟反倒怪异。
苏辛过去在女团,退团后又直播唱歌,勉强算是一直苟在娱乐圈边缘的小艺人,这么多年来不曾彻底退出圈子。
林孟安做编舞师时,也留下了一两个旧友。同在霖城,她偶尔会从朋友聊天中听到苏辛的近况。
苏辛没有跟公司续约;苏辛去考大学了;苏辛谈了一个年轻六岁的校友……诸如此类。
苏辛说过那句好久不见,没听到回音。再一看,对方确认了两人走的方向相同之后,正在看快递箱上的地址。
林孟安问:“这是你的快递?”
苏辛这才反应过来,前天下单的取暖器,今天该配送了。
她并没有凑过去看,而是停下脚步问道:“726?”
小林点了点头,将箱子用推车送到门口,在征求对方同意后,帮她把这件快递搬到了室内。
苏辛在女团时,因练舞膝盖留了旧伤,天一冷容易疼。这及时送来的取暖器可是救了她的命了。
她与林孟安告别,回屋拆开快递,再把取暖器插上,不一会儿室内就暖和起来。
卧室里现在有房东提供的床、书桌椅、衣柜,剩下的就是自己下单的这个取暖器。自己带来的行李箱则是在外间放着。
租房时说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四十五平。苏辛当时没想到是套内,毕竟以中介给出的价格,在近郊要么与人合租共用厨卫,要么只有一室一卫,厅厨大概都是从一室里挤空间。
看到实际房源,她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厅与室之间一道墙隔开,卫生间三分离。厨房在玄关一侧,虽然是开放式的,但有用小吧台做明确的功能分区。
既然在承受范围内,自己也符合房东的招租要求,她考虑过后还是租了下来。
刚搬家前半个月,大概是因为不适应环境,苏辛极度缺觉,就算睡着也会时常惊醒。她感叹自己到底是变了,从前在多乱的地方都能倒头就睡。现在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反倒睡不着了。
休息不好,每天点一顿外卖了事,躺着的时间很多,真正睡着的时间寥寥。
前半个月没精力收拾,要用什么就直接从行李箱里拿。后半个月又想尽快恢复工作,基本都耗在办公室那边,于是卧室外的生活厅就这么空着。
说起来,生活厅这个说法还是前女友当初找租房信息时看到,说给她听的,说是生活厅比客厅更有家的感觉。
苏辛对着自己的行李箱发呆,不一会儿回了神,干脆又回了卧室。她坐在书桌前,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中介交钥匙时说,这里本来就是留空的,只做好了硬装和必要的软装,别的都由租客按实际需求来,房东为数不多的要求包括租客要在搬走前将这里恢复原状。
写着写着,苏辛开始在网上搜家具尺寸,又拿着卷尺跑到外间去量。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七点多,她把纸笔收到书桌抽屉里,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卧了两个鸡蛋,又往里面扔了几片预先摘过洗好的生菜叶子。
吃完晚饭过了一会儿,她洗澡洗衣服,吹干头发之后喝了牛奶再刷牙,将垃圾整理好下楼扔掉,这就十点了。
苏辛心想,祝我今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这一夜她难得迅速入眠,醒来后感觉仿佛仍在梦中。
霖城东北角,苏辛饱餐一顿后,从沿街的小餐馆走了出来。
她与前女友分手后搬来栖尘区,在这里租了一个公寓与一间办公室。前天刚恢复直播工作,昨夜给自己下了长寿面吃,一夜好眠之后想起自己与故友重逢,约好了今天晚餐时见。
她自己在小区附近吃了个早午餐,回到住处时间还早。先前下单的储物架已经到了,苏辛在生活厅的小沙发前席地而坐,开始不紧不慢地组装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她装好了几个架子,在屋里试着摆完,又觉得位置不合适,调整了半天,就听见手机震动了一声。
苏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林孟安到了门口。她快步走过去开了门,只见对方还是昨天那副打扮,只不过是衣服换了同款不同色。
是这样了,两个人当年能玩到一起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买衣服都跟扫货差不多:去商场到打折区看价、摸料子,试穿了觉得舒服,确认衣服能扔洗衣机直接洗,就直接咔咔咔买好几件换着穿,直到不合身了再去囤货。
她给来人指了换拖鞋和洗手的位置,就又回身窝在了沙发上。
苏辛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约小林来家里看了。如果是请朋友暖房,也不会只请这一个人。多年未见,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未免也太尴尬了点。
林孟安换了鞋又洗过手,见苏辛已经把抽纸放在洗手间外、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小吧台上面,便抽出一张擦了擦手,再扔到厨房套了垃圾袋的垃圾桶里。
然后,她愣在原地不再动作。苏辛见状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沙发是两人位,但放了抱枕之后,也只有两人都是像苏辛那样的小个子,才坐得下。林孟安虽然匀称,却也架不住长得高,所以她跟苏辛对视后,还是拉开了沙发一侧的一张靠背椅。
小沙发前面摆着一张不大的圆桌。苏辛性子急,有时候走路不看路会乱撞,圆桌起码没有棱角,撞到不至于痛得那么厉害。
圆桌一边放着一把椅凳。带靠背的这个背向吧台,面朝落地窗。对面的那张则是没有靠背的低矮圆凳,看上去轻便但稳当,要拿取高处物品的时候可以随手搬动垫脚。
林孟安想到自己刚进门时看见过,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的几个收纳架,没有吭声。
她一向不怎么主动开口,这次又是苏辛先打破了沉默:“你最近是在这边体验生活吗?”
林孟安点了点头回答:“算是吧,在送外卖和快递。”
那就又是兼职。两人初见那个冬天,苏辛在林孟安母亲开的小餐馆打工。她总是“小林、小林”地叫着,其实这人只比自己小半岁左右,当时上高三,不是每天都能见着人影。
念及当年,苏辛的表情软化不少。林孟安见状也比刚进门的时候少了许多胆怯,开口说道:“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吧。一直没有给你过过生日,我请你出去吃一顿?”
苏辛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很快又被她自己给打消掉,笑着回应:“你这都能记错,我是昨天生日。”
她紧接着开口说道:“外面那么冷,今天就别出去了吧。你饿了的话,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或者咱们点外卖。”
八年分离到底是让两人变得没那么熟悉了,苏辛在心中暗叹。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自找麻烦,请林孟安来暖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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