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

　　“你会回来的，哪怕不是为了我。”
　　严婥看着眼前由各种绿色和青色墙砖交叠包裹着的大楼，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熟悉但又惧怕的异感。就好像她曾经来过这里，或者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也许她曾在某个夜晚做过有关于相似的绿色大楼的梦，也许她见过和这栋楼的外形差不多的建筑。
　　毕竟，这只是一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楼。
　　再说了，世界上也不乏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事情，没有必要去较真。
　　是的，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刚刚在脑海中响起的那段话音，令严婥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有些不敢再往前走，她分不清那究竟是幻听，还是真的有东西在她的脑子里面说话。
　　至少，严婥能确定那并不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对她说过的话，也不是她在网上或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话。
　　因为，刚刚那句话音实在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就像有个人曾经一直在她耳边反复念叨，以至于严婥到现在都难以忘记。
　　“你干嘛呢？”严婥身后突然窜出一个扎着半马尾的短裙女生，她歪头看着严婥，视线不停地上下打量。
　　严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膝盖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
　　身旁的马尾女生见状条件反射拉了她一把，避免了摔倒的悲剧。
　　但还没等严婥站稳，女生便又推开她呵斥道：“让开！别挡道。”
　　严婥被推到一边，她勉强稳住身形后望了一眼女生的背影，随后低头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包。
　　“既然走在前面，就不要挡了后面人的路。不然，就把路让出来。这种道理都不懂吗？”扎着半马尾的女生侧身斜眼看向严婥，语气不善道。
　　“没事吧？”一个背着大包的男生走到严婥身旁询问。
　　男生光洁白肤，气质阳光和煦，他留着参差不齐的短发，后脑勺发尾的地方和前额右上方各留了一小撮辫子。辫子只有十来厘米长，半厘米粗细，脑后的辫子尾端还系了一根串着三枚铜钱的红色细带，带子长度近半米，宽度只有三毫米左右。他身上穿着一套红白相衬的运动服，黑色的外套散漫的系在腰间。
　　望着男生格外茂密的头发，严婥一瞬间看呆了眼。
　　他着实令人羡慕，难以想象会有人的头发如此茂密乌黑且蓬松，而且发质还出奇的好。
　　辫子男生见严婥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他努努嘴后眨了眨眼，脑海里瞬间涌起了一个坏主意。
　　于是，他抬手哈气后，轻轻给了严婥一个脑瓜蹦。
　　严婥震惊地捂着额头后退了好几步，男生见状立马摆摆手，笑着解释道：“哈哈哈！那啥，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以为你中邪了呢。再说了，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我可是会不好意思的喔。”
　　“你们在干嘛？！怎么磨磨唧唧的？是要等天黑吗？”先前的半马尾女生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地站在楼梯口朝他们吼道。
　　天色确实比方才暗了一些，严婥拉起身旁的行李箱快步走进了楼里。而一旁的男生也耸了耸肩，赶紧追了上去。
　　进入大楼后，他们都对这老房子一样的装修感到了不满。房子里外如一，老旧的装潢，平淡的布局，毫无亮点。关键是他们要前往的楼层是六楼，且没有电梯。
　　不知道是老房子的原因还是这栋楼布局的原因，每层楼都比他们见过的楼层要高许多，楼梯阶数自然也多了不少。
　　抬头望着上方一圈一圈的楼梯，三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在爬到四楼后，扎半马尾的女生明显耐力不足，人累的气喘吁吁。
　　毕竟，她拖着两个超大的箱子，一个人的行李比严婥和辫子男生加起来还要多。
　　马尾女生看着咬牙要爬五楼的另外两人，她挥舞着颤颤巍巍的手有气无力地喊停：“等下，等下。无语了，城中心怎么还会有这种地方，又破又旧，还没有电梯。等、等一下，我快没了。”
　　“看你这样子，家里没几双鞋子吧。爬个四楼，喘的跟啥一样，我以为得给你上担架了呢。”辫子男生笑逐颜开地叉着腰朝马尾女生怼道，怼完还不忘接过了女生的一个行李箱。
　　然后，男生回头看向严婥，见严婥也快体力不支，就将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朝严婥伸过去，抬头示意严婥将行李箱递给他。
　　扎半马尾的女生被怼后有些生气，瞋目切齿地从男生手里抢下自己的行李箱，她瞪着圆圆的杏眼朝其回怼道：“不用劳烦，我受不起你这个大恩。”
　　“谢谢，还是不麻烦你了。”严婥看着对辫子男生横眉冷眼的马尾女生，她显得局促不安，甚至觉得周遭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瞥了一圈后，严婥提着行李箱换了个方向，随后微微一笑，抬手再次拒绝了男生。
　　“不麻烦不麻烦，我多的是闲力。对了，之前只在群里和你们聊过，还没正式介绍过呢。我叫唐观，你叫啥呀。”唐观收回手，神色无异，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反而放慢脚步和严婥并排走。
　　严婥侧开头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双目低垂，佯装冷淡。她不怎么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不太懂正常社交的规矩和界限，害怕无法提供正确的反馈招致对方的厌恶。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道：“我叫严婥，婥是女字旁一个卓。”
　　严婥说完又立马低下了头，耳尖微微泛红，心里胡乱猜想着对方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她又自顾自地说了多余的话。
　　一旁的马尾女生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然后半坐在自己其中一个行李箱上讥笑道：“盐错？糖罐？我看你们两个的名字还挺配啊。”
　　好了，气氛一下子又尴尬了。唐观目光微凝，努努嘴想说些什么怼回去，没承想马尾女生反倒先给他做了个鬼脸。
　　见此，唐观一下子被气笑了。而后他摇摇头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话可说。
　　不知不觉中，三人终于到达六楼。
　　在上五楼时，唐观还是将严婥和马尾女生的行李箱劝在了他的手里。
　　他推着二人的行李箱走在老前面，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堆笑，接着故意仰头大声地揶揄道：“有的人名字呀不凡，有的人名字呢一般，倒是高心雨同学的名字响当当！”
　　身后的高心雨怒气冲冲地对着前面笑得直不起腰的唐观翻了个白眼，随后她快步上前抢回自己的行李箱，先唐观一步推开了603的房门。
　　她进去后先将行李箱丢在客厅，然后在反复“参观”了仅有的两间卧室之后，拉着行李箱迅速地跑进了左边那间。
　　在高心雨进去后，还不忘重重地关上了她的卧室门。
　　“嘁。”唐观见状懒得搭理她，他低着头坐在客厅唯一的椅子上，仔细查看着自己背包内的物品。
　　“好像不对劲。”严婥从右边的卧室出来后，站到唐观面前看着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哪不对劲啊？”唐观闭眼抬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困啊，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又负重爬楼，你也收拾收拾早点睡吧。”说罢，唐观起身摆摆手，随后抱着自己的背包，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进了右边的卧室。
　　刚进去不一会儿，唐观又抱着包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严婥，又回头望了望右边的卧室，沉声道：“好像是不对劲哦，太奇怪了。”
　　还没等严婥开口，唐观就已经走到了高心雨的卧室门口，他一边敲门一边喊道：“喂！高心雨，这屋里只有两间卧室。你给我把门打开！”
　　没过多久，卧室内的高心雨一脸怨气地打开门，她先是瞪了唐观身后的严婥一眼，随后斜眼看着面前的唐观说道：“两间卧室就两间卧室啊，你们多出来的一个去别的房间不行吗？再说了，我们从一楼爬上来那么安静，这楼里不知道有多少个空房间呢。”
　　“六楼其他的房间都租出去了，这是唯一一个空的房间。而且房东还说了，一到五楼不给我们住，也不允许我们随意走动去打扰其他租客。你忘了吗？”唐观用手抵着她的卧室门，神色严肃地说道。
　　“关我什么事？”高心雨被唐观突然不那么吊儿郎当的表情给吓到了，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说完双手用力推了一下唐观的胸膛后迅速关上了门。
　　唐观抬手正准备又敲，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只见高心雨露出半个身子扒拉着门，整个人的行为表情让人有些不明所以。她越过唐观，眼睛看着地板脑袋却冲着严婥的方向说道：“那谁，我不习惯和别人住在同一个房间，更不习惯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你们自己想想办法吧，我累了，我要休息。”
　　话音刚落，门又被她重重地关上了。
　　这会儿，任凭唐观怎么敲她也不会开了。
　　唐观站在门前满脸无语地后仰着深吸了口气，同时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然后，他从包里翻出手机，准备给房东打电话。
　　忽然，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彻在走廊里，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纯白色纱质外衣的女人从他们的门前走过。
　　见状，唐观收起手机连忙走出去叫住了女人：“你好，请问你认识姚薇吗？”
　　“我就是。怎么了吗？”女人转过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眉眼弯弯地笑着问道。
　　“那个，我们是新搬进来的住户。房东繁哥和我说，如果有啥事的话都可以找你。”唐观看着姚薇漂亮的面容，听着对方轻柔的语气，他满脸羞红，说话磕磕巴巴，手也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
　　姚薇点了点头，脚步轻盈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柔声说道：“哦，这样啊。那你们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呢？”
　　“是这样的，我们有三个人，但是这个屋里面它只有两间卧室。所以我想问一下，还有没有多的房间或者卧室，可以匀一个给我们不？我们之前和繁哥说了有三个人，但是不知道为啥，他给我们安排的屋子里只有两间卧室。所以…。”唐观还没说完，有些羞涩的别过脸，但想了想又觉得不礼貌，眼睛只能一会儿瞄对方一会儿瞄地板。
　　“听起来挺麻烦，不过他应该和你们说过，其他的房间都住了人，确实也没有多出来的房间能够匀给你们。嗯，我记得这个房间的柜子里面有个特殊的空间。”说完，姚薇越过唐观走进了603，铃铛声也紧随其后。
　　她在客厅逛了一圈后径直走向门边，那里确实有个和窗户底沿齐边的长柜子，这个长柜子和严婥身旁的椅子是整个客厅里唯二的两件家具。
　　柜子是黑胡桃的颜色，柜身很宽，几乎占了客厅的四分之一。
　　姚薇蹲下后打开柜子中心最长的一格柜门，里面有一套干净完整的床垫、床被和枕头。除了四周是封闭的外，还真像个豪华的单人床。
　　“嗯，还可以。不过，得委屈你们俩其中的一个了。”姚薇边说边打量了一番柜子里面的情况，接着关上了柜门，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这是柜子，也不是床啊，这咋能睡人呢？你不是在逗我玩吧？”唐观情急之下拉住了姚薇的胳膊，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们要卧室的话只能等，不过也不用等太久，说不定明天房间就够了。对了，早点睡吧。还有，其他租客都不喜欢太吵，所以你们晚上一定不要在楼里乱逛。记住，一定。”姚薇说完后轻轻甩开了唐观的手，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似乎不喜欢被人触碰，应该是觉得唐观的抓手行为冒犯到了自己。
　　察觉到的唐观连连摆手，他面红耳赤、口齿不清地解释道：“不不不！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吓到了。而且这，对、对不起。”
　　还没等唐观说完，姚薇已经快步离开了。
　　一旁的严婥反应快，看见后立刻追了出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走廊里已看不到姚薇的身影，只剩似有似无的铃铛声。
　　走廊空荡荡的，月色透过壁窗照射在光滑的地板上，尽头的拐角处却一片漆黑。
　　看着这场景，严婥顿时觉得有点瘆得慌。她搓了搓双臂冒起的鸡皮疙瘩，而后转身小步跑回了603。
　　“我睡柜子吧，我看里面铺的也挺整齐。”严婥回到客厅后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咬咬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对着唐观说道。
　　唐观听完则是将准备弯腰进柜子的严婥拉了起来，他闭眼在内心做了一番挣扎后睁眼说道：“还是我来吧。没事，你去右边那个卧室。”
　　接着，严婥还来不及阻止，唐观便一头钻进了柜子里。不过，他才进去大半个身子，不到五秒钟便满脸苍白狼狈地从里面倒爬了出来，额头上还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看着唐观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样子，严婥有些压不住嘴角，不禁笑了出来：“还是我来吧，我没那么怕黑。我刚刚看了一下，你要是睡进去的话，应该伸不直腿。而且那个姐姐不是说了吗？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多的卧室了，就一个晚上而已，没事的。”
　　唐观听到后，趴在地上难以为情地捂着脸，心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随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并走到房门前将门关好。把门反锁后，唐观转身挠了挠头，低头抬眼看向严婥，自觉形秽，他咬牙说道：“对不住啊，我实在怕黑怕得不得了。也怪这客厅那么大，也没个沙发。放心，要是明天她还没准话，我就去买个沙发，你睡卧室，我睡沙发。再不行我去找繁哥。”
　　对此，严婥没有反驳，她双目沉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早点休息吧。对了，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要不问问高同学？”
　　唐观听后摆摆手，抱起自己的大包懒散地走向右边的卧室，他一边从包里掏手机一边说道：“不用管她，她自己会来事的。你先去吧，我打把游戏。”
　　“好。”严婥说完便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收拾好洗漱用品后就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严婥吹干头发后从浴室走了出来。她站在客厅中央，插着腰环顾了一下四周，正考虑着要不要将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打地铺。
　　这时，高心雨走出了卧室。但她看也没看严婥，直奔厨房。
　　“你不要洗澡吗？”严婥出声喊住了准备回卧室的高心雨。
　　“你乱说什么？我卧室有独立卫生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选这间？”高心雨拿着烧水壶站在卧室门口对着严婥鄙夷道。
　　等高心雨关上卧室的门后，严婥看了眼柜子上方的窗户，窗户外面乌漆墨黑。能见度太低，倒给人无限的遐想，光看一会儿她就感觉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格局，门和窗户几乎贴着。一整面墙除了最左边的门以外，门边上是直接延伸到最右边墙转角处的四扇大窗户，窗户下是一个超长超宽的大柜子。
　　两相对比之后，严婥还是选择睡在柜子里。因为封闭的空间比开阔的空间更能给她安全感，更别提那四扇没有窗帘的透明大窗户。
　　躺进柜子里后，严婥发现柜子里的空间也不小，够她翻两个来回，而且里面的被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躺了没一会儿，便有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
　　“要睡觉了，我关灯了啊。”唐观晾完衣服后，站在客厅大灯的开关边喊道。
　　“好。”回应完唐观后，严婥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没多久，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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