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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
“天庭内乱,玉帝失踪,留在这里的人都难逃一劫,又又,你必须跟我离开广寒宫!”
砚池又正蜷在玉椅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点月光的碎屑。
猛地被人一把捞起来时,他脑子还昏沉沉的,只本能地收紧胳膊圈住对方脖颈,清朗的声音里裹着睡意:“又怎么了…姐姐。”
嫦娥的裙裾扫过玉阶,带起一阵仓促的风,砚池又这才后知后觉地醒透。
往日里连步幅都匀净如流水的人,此刻竟急得几近踉跄起来,鬓边的珠花晃得他眼晕。
砚池又仰头去看,骤地倒抽口冷气,嫦娥那张素来莹润如玉的脸上,竟添了几道深红的划痕,胳膊上也沁出点点血渍。
“怎么受的伤?”他有些慌乱地问道。
回应他的是刀剑相碰的铮铮剑响声,直到这时,他才瞥见身后的各色人影,陌生的仙们衣袂翻飞,带着凛冽的杀气。
“嫦娥!把玉兔留下!”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利刃,劈开广寒宫的清寂,“我等尚可饶你一命!”
风里的杀气越来越近,嫦娥只顾着往前冲,根本分不出手来应对。
砚池又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忽然抬手合十,默念起法诀。
再睁眼时,宫内桂树竟像是活了过来,枝桠噼啪作响着抽条,连阶边的仙草都疯长起来,哗啦啦朝追兵扑过去,转眼就把人缠成了粽子。
嫦娥眼尾余光瞥见,玉手极快地一挥。
紧接着前方凭空浮起朵祥云,她想也没想,拉着砚池又纵身跳上去,祥云晃了晃,载着两人往云层下坠。
风呼呼地往砚池又嘴里灌,把他脸颊吹得鼓鼓的,活像只偷藏了坚果的小松鼠。
他抬手微微挡风,含糊不清地喊:“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风声里,嫦娥的声音清凌凌地落下来,像碎冰撞在玉盘上:“先下凡躲躲。”
她低头看了眼身侧被吹得睁不开眼的小家伙,指尖轻轻拂过他被风吹乱的绒毛,“天庭里的乱子还大着呢,他们暂时顾不上找我们。”
祥云撞破最后一层薄雾时,砚池又还扒着嫦娥的衣襟回头望,广寒宫的飞檐在云海里缩成枚月牙似的影子,转瞬间就被风卷没了。
眼前忽一黑,再睁眼时,鼻尖已缠上股陌生的气息,混着尘土、食物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嘈杂声。
两人竟落在条窄窄的巷口。
外面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倒没谁特意留意墙角这两个“不速之客”。
嫦娥眼尖,瞥见路人身上的衣裳与天庭截然不同,指尖轻点,自己身上的月白仙裙便褪成了素色短衫长裤,又抬手想替砚池又换。
砚池又低头一看,差点把舌头咬了。
公主似的泡泡袖,裙摆还缀着圈蕾丝,风一吹簌簌晃,活脱脱是巷口海报上那个笑盈盈的小童星同款。
他僵在原地,眉头微微皱起来,下意识地去扯裙摆,闪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是我说……姐姐,这真的对么。”
直到瞥见海报另一角印着的小男孩工装裤,他才眼睛一亮,抬手指着那处,喜道:“诶诶,这个好这个好!”
喊了两声没动静,扭头一瞧,嫦娥正对着墙面上一张贴得歪歪扭扭的广告出神,指尖还点着“两室一厅学区房”那行字。
她清冷的嗓音里透着点困惑:“学区房是什么?供学子读书的地方么?”又伸手去数后面的数字,“电话……178……”
砚池又无奈,凑过去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只听“啪”一声轻响,像是谁弹了下手指。
他身上的蕾丝裙瞬间换成了海报上的工装裤,口袋里还沉甸甸的。
伸手一摸,摸出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屏幕亮着,映出他一脸迷惑的脸。
正是方才嫦娥盯着看的“电话”。
砚池又举着手机,抬头看嫦娥:“姐姐,这个……要怎么用呀?”
“等着。”
嫦娥的悟性实在惊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把凡间租房、找工的门道摸得通透,只是少了经济来源,但好在前不久就已经有几个听见风声的神仙下了凡,且不说施舍,哪怕是借也要彼此照顾一番。
砚池又被她牵着走在高楼之间,抬头望不见天,只看见密密麻麻的窗户像蜂巢,逼得他下意识攥紧了对方的衣角。
进了电梯,金属箱子“嗖”地往上蹿,砚池又吓得闭紧眼睛,直到听见“叮”的一声,才敢从嫦娥身后探出头。
出租房里陈设简单,白墙木地板,家具都是现成的,可砚池又怎么看怎么别扭,微微抱怨道:“分明两个时辰前还睡得好端端的,这就做梦一样就下了凡。”
一只温凉的手按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带着安抚的意味,“又又乖,方才听房东说,附近有所不错的学校。既然要在凡间躲几年,总得学着像凡人一样生活,才不容易被发现。”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你明天就去报道,我也得找份凡间的活计。”
砚池又惊得弹簧一样蹦起来,眉目满是愁色,怨声道:“啊?我一只兔子读什么书啊!我不要!”
嫦娥眼神微微一沉,眉峰挑了挑。
砚池又见没有商量的余地,深深叹了口气,深到似块石头跌入无底洞,听不见一点回响。
“行吧……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不闯出祸来。”
见她神色微微缓和,砚池又才偷偷松了口气,刚想找个角落蜷着歇会儿,就被塞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
“自己去超市买个喜欢的书包,再挑点文具,早点回来。”
他哪有拒绝的份,只能捏着钱,苦着脸拉开门。
门刚开条缝,对面的门“咔哒”一声也开了。
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眼尾细长上挑,像画上去的墨线,鼻梁挺得恰到好处,眼眸深不见底,薄唇抿着,透着点冷淡淡的血色。整个人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就是脸色瞧着不太好,带点苍白。
砚池又视若无睹般慢吞吞关上门,正想溜,眼角余光却瞥见男人后颈。
那里竟泛着层蓝光,波光粼粼的,仔细一看,竟是几片细密的蓝色鳞片,像嵌在皮肤里的宝石。
天庭的神仙可没长鳞片的。
这是……妖?
“喂!”砚池又双手插着裤兜,向前走了几步,扳过那人的肩膀,冷道:“你是哪来的妖怪?”
祁映霄回眸的瞬间,砚池又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像被冰锥抵在了心口。
那眼神冷得像淬了雪,明明没带半分戾气,却让他后颈的绒毛都炸开了。
这妖的道行,怕是深不见底,他自己认为自己的身手算得上不错,但是面对这人……连三分的把握都没有了。
可他是广寒宫出来的玉兔,就算打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妖物祸害人。
砚池想罢,打又打不过,日后从长计议,他飞快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帽绳一拉,只露出半张脸,闷头就往电梯口冲,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那妖后颈的鳞片闪得蹊跷,瞧着就像是真身快藏不住了,这时候出门,保不齐就是要找凡人泄愤……
砚池又磨磨蹭蹭挪到楼梯间,见祁映霄进了电梯,赶紧扒着扶手往下溜。
等对方走出单元门,他就不远不近地缀着,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像颗甩不掉的小尾巴。
没想到这人拐了个弯,竟也朝着楼下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小超市去了。
超市老板正趴在柜台上算账,挂在高柜上的电视机里正播报着近来发生的社会动荡事件,哪怕声音不大,但也能依稀听见“海鲜袭人,受害者疑似出现狂犬病症状……目前警方调查无果,请各位居民……家自保,减少……会”
老板抬头瞧见祁映霄,笑着扔过去一包烟:“叫你吃烧烤还来这么晚。下次再磨蹭,可不等你了啊。”
祁映霄接过烟,指尖在烟盒上顿了顿,声音又低又哑:“忘了。”他眼角扫到门口探头探脑的砚池又,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
“你跟踪我?”
砚池又被抓了个正着,他倒也不慌不乱,微微仰起脑袋,兜帽从头顶滑落,手指夹出几张钞票递给老板。
“我是来买东西的,谁跟踪你了,怕不是自己心里有鬼,看谁都神神叨叨。”
老板抬眼瞧他,眉眼生得很精致,就是说话带着点慵懒又炸毛的劲儿,像极了上学时班上天天上课睡觉,考试次次倒数的刺儿头。
砚池又紧接着道:“就给我拿点上学用的东西,随便塞点就行 ”
这老板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扯下个塑料袋随手装了几根笔,塞了俩本子便算起账来:“二,四……二十五,等我给你找零。”
“那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书包?再给我拿一个这个。”
老板愣了片刻,轻声嘀咕道:“天老爷的,连书包是啥都不知道。”
砚池又充耳不闻,只等接过书包和零钱,单手插着兜要走了,此刻余光却无意扫到祁映霄倚在货架旁抽烟的样子。
那人垂着眼,烟雾从薄唇间漫出来,眉梢竟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嗤笑,像是在看什么笑话。
一直在挑衅我。
砚池又攥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人的脑袋打进肚子里。
他眼睛一转,藏在兜里的那只手手迅速捏了个诀,一阵阴风兜过,祁映霄手中的烟瞬间灭了,只留一点微微发红的火星。
砚池又笑了笑,顿时感觉心情大好,临走前还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瞟他,却见那人后颈的蓝光早没了,鳞片不知何时收得干干净净。
正纳闷着,祁映霄忽然开了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却精准地钻进他耳朵里。
分明没避讳老板,可凡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着收拾收银台。
“你的尾巴漏出来了。”
砚池又吓得差点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屁股后面摸,斩钉截铁道:“哪有啊?明明没有!”
祁映霄喉间溢出几声低笑,没再说什么,跟着老板往后院去了。
砚池又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被套话了!
一股寒意“嗖”地顺着后脖颈爬上来,他不由得心头发凉:这人不仅看出他是神仙,连他是兔子都瞧出来了!
这妖……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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