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妖怪开出租车

　　他对着窗外那棵普通的樟树，猛地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闷响，肉眼不可见的冲击力狠狠撞上粗壮的树干。繁茂的树冠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剧烈摇晃，密集的“沙沙”声瞬间爆开！更诡异的是，那葱绿的树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卷曲，旋即从枝头纷纷炸落，如同下了一场褐色的雨。

　　“看够了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那双原本困倦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淬了冰的凌厉。

　　——

　　十分钟前，他还只是个疲惫的出租车司机。

　　凌晨五点，城市被光与影重新勾勒。橙色出租车熄了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推门下车。一件灰色短袖在他圆鼓鼓的肚腩上绷得有些紧张，宽大的脸盘因长期缺觉显得浮肿，胡茬像一片缺乏打理的荒草，侵占着下巴。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磋磨后的潦草。

　　他把零钱整整齐齐理好塞进腰包，和白班司机简单点了头，接过早餐摊上那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时，他特意摸了摸。很好，都是滚烫的。

　　天光渐白，他转动钥匙，推开一扇银灰色、有些掉漆的铁门。他将鼓囊囊的早餐袋轻轻放在鞋柜上，生怕塑料的窸窣声，会打破屋内清晨的静谧。

　　“爸爸！”

　　客厅里，一个小小身影正趴在桌上，对着英语课本念念有词。那是他三年级的小儿子。

　　男人脸上浸透的夜露与疲惫，瞬间被熟练地换下。他凑过去，用胡茬轻轻扎了扎儿子的脸，逗得他咯咯直笑。

　　“今天是不是要默写单词呀？”他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一边写一边轻声念：“c - [k], a - [?], t - [t]！喵喵cat！”笔尖下，一个带着大C脸猫咪的简笔画跃然纸上。

　　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角，指着下一个单词：“爸爸，那这个‘apple’后面为什么还有个‘s’？”

　　男人脸上的笑意，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倏地凝固了。他抬手，用粗粝的指肚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揩去一夜的疲惫，或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儿子，”他声音沙哑地打断，“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钱把书念完。”他顿了顿，目光落向窗外渐白的天空，声音轻了下去：“英语这东西，爸爸……没学全。”

　　说完，他不再看孩子，转身进了洗手间。水流声“哗哗”地响了起来，掩盖了他后面低哑的话语：“……你要好好念书……不要像我……”

　　妻子从卧房走出来，利落地安排好早餐，摸了摸孩子的头。“乖乖吃完，妈妈送你到坐校车的路口。”

　　——

　　妻儿的说笑和关门声，像一把利刃，切断了屋内最后一丝暖意。

　　家里，瞬间陷入一片粘稠的、令人耳膜发胀的寂静。

　　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瘫倒在沙发上。他僵直地坐在餐桌前，整整一刻钟，一动不动。随后，他脸上那副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温和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脱落、消散。

　　他依旧肥胖，但蜷缩的身躯缓缓挺直，一股与片刻前截然不同的凌厉气息，如同出鞘的刀，弥漫开来。他没有转身，依旧面对着那扇洒满晨光的窗户，但眼神却像在凝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也正是在这片死寂中，异变陡生。

　　从卫生间门缝漏出的水，诡异地在地板上汇聚起来。它像一条冰冷、透明的小蛇，悄无声息地蜿蜒前行，在客厅中央聚成一滩。那水渍中心的光影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先是一抹模糊的血色如墨滴入清水般晕开，随即，一个曼妙、窈窕的人形轮廓被水流勾勒出来——它正从水渍中缓缓浮起，没有骨骼，随着光线暧昧地荡漾、扭动，散发出非人的诱惑。

　　就在这时，窗外毫无预兆地降下暴雨！

　　密集的雨点竟如穿透实体般，掠过窗户，直接砸进室内，狠狠冲击在那扭动的水渍人影上！

　　“嗤——！”

　　刚凝结成形的曼妙身影猛地一滞，仿佛被滚烫的烈油泼中。它周身的轮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剧烈拉扯、搅动，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水将沸腾的声响。它试图维持形态，但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加宏大，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过，施加着更强的压力。

　　它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野猴夺食般的尖利嘶叫，最终彻底认命，瘫软下去，化作一滩再无生气的普通水渍，慢慢渗入地板缝隙。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蛮横的水汽抽干了残留的痕迹，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河腥味。

　　男人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一个冰冷的声音，这才不知从何处幽幽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与不满：

　　“有必要对同类下这么重的手？”

　　“闭嘴。”

　　男人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覆盖上那滩尚未完全凝结的水渍。手臂上青筋暴起，指尖传来的触感粘稠而阴冷，仿佛在抚摸一块来不及融化的寒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掌心法力吞吐，如同烧红的烙铁，粗暴地捅入妖物残存的意识深处。

　　“搜！”

　　冰冷的探针强行刺入，妖物的记忆碎片在他脑中轰然炸开——那是一个颠倒、混乱，却被绝望浸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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