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尾信

　　柠被第一志愿的高中录取了。是一所市重点高中。
　　虽然并不是柠初中时最想去的高中，但是学校师资、环境等柠还算得上满意。
　　九月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新生名单公告栏前投下跳动的光斑。柠踮着脚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寻找自己的班级，指尖在划过“高一（3）班”时微微停顿——这就是她的新班级了。
　　教室里飘散着新课本的油墨味。柠选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这是相对远离老师的“安全座位”。正当她低头整理文具时，一道阴影笼罩了课桌。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头时，柠看见一个穿着码数偏大的校服的男生。他的表情非常温和亲切，手里正拿着一袋刚拆封的青瓜味薯片。
　　“没有。”她往窗边礼貌性地挪了挪，表示“我不挡着你，我不妨碍你”。
　　“谢啦！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枫！‘枫树’的‘枫’，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柠，‘柠檬’的‘柠’。”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男生随后利落地坐下，顺手把薯片袋推到她面前，笑容满面，“青瓜味，尝尝？”
　　“嗯……谢谢你。”
　　她习惯性地筑起心墙，将自己藏在沉默后面。可他推来的零食，自然亲昵的语调，都像在轻轻叩击那层透明的隔膜。柠抿了抿嘴，心底某处却悄然松动，生出一丝或许能成为朋友的、极淡的希冀。
　　柠接过那片青瓜味薯片时，眼神不经意瞥过枫：他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年级主任的新发型，声调像裹了蜜般轻快上扬，音色柔软而青涩，每个句尾都带着俏皮的转音——像明快的钢琴滑音，真有特色，柠想。
　　她偷偷打量他蓬松的头发——黑色的发丝柔软而顺滑，刘海随着他夸张的肢体动作在额前轻晃，偶尔扫过精心修剪过的眉形。他说话时总会不自觉翘起的兰花指，仔细看可以发现他右手中指上有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柠观察他说话时总是微微倾斜的脑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显得过分清澈的眼睛，还有分享零食时那种毫无边界感的亲密。
　　又在刻板印象！
　　柠在心里默默纠正和告诫自己。枫身上的是一种过于和谐的精致感，一种浑然天成的、与普通高中男生截然不同。一面看不见的彩虹旗在柠心里悄悄升起了一角。
　　她低头咬了一口薯片，青瓜的清香在唇齿间漫开。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同桌，似乎……还挺不赖？至少，比那些满身汗味、说话粗声粗气的直男同桌要可爱得多。这种认知让她莫名放松下来，连带着开学的紧绷感都消散了不少。

　　九月的第一堂课，是物理课。
　　枫把物理课本往桌上一放，封面上的沙漏图片在阳光下反着光。“居然还要上物理课！烦死了——”他拖长语调，手指卷着鬓角发梢，那黑色的发丝在他指间显得格外柔软。
　　这是高一上学期的必修课。所有学生无论日后选择文科还是理科，此刻都必须坐在这间弥漫着粉笔灰的教室里。柠望着黑板上还没擦干净的上一届学生的复杂的公式残影，忽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
　　“等下学期分科就好了。”枫用笔帽轻轻敲着课桌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选文的到时候就能彻底告别这些。”他说话时身子微微倾向柠这边，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柠笑了笑：“是呀。我以后也想选文科呢。初中的时候就不太想学物理了，特别是电学那个板块，串联并联啥的分析好麻烦。”
　　教室前排，课代表正在发卷子，纸张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物理老师推开门走上讲台，板书写得又急又快，粉笔因为老师情绪激昂断了好几次。
　　“这就是我们要忍受一个学期的地方。”枫压低声音，眼睛却带着无奈的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侧脸，那些细小的绒毛被染成淡金色。柠注意到他说话时习惯性地用指尖绕着刘海打转，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实际更柔软。
　　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急促的“哒哒”声，一个带着复杂角标和希腊字母的公式正在逐渐成形，像一条蜿蜒的咒语。
　　“救命吧闺蜜！这公式究竟是啥啊？我怎么高一一开学就不行了？这对吗？？？”他整个人蔫蔫地趴在了摊开的物理书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纸页，侧过头，用一双写满了生无可恋的眼睛望向柠。
　　柠看着他那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有点想笑，又赶紧抿了抿嘴。她瞥了一眼黑板，那些符号确实看起来繁琐又陌生，让她本能地感到抗拒。
　　“的确复杂。”她小声地附和，算是认可了他的痛苦。
　　“我的妈呀！这公式长得也太猎奇了吧？”枫用课本挡着嘴，声音压得极低，“你看那个“θ”像不像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蜘蛛……？”他在笔记本边缘又画了个奄奄一息的小人，旁边配了个对话框：“救救我——”，另一只手故作作虚弱地扶了扶额。
　　柠没绷住，极轻地“噗嗤”笑了一声，立刻抬手掩住嘴憋笑，肩膀微微耸动。她发现跟枫做同桌，注意力确实很难集中在黑板上。
　　“其实我家里有人特别擅长这个。”他随意地转着笔，“我哥要是看到这种题目，估计三分钟就能解出来。他那个人，理科简直好的不是人。”
　　“哈哈，是吗，好厉害耶？”柠微笑着应答。
　　“切，一点都不厉害！这个人性子闷的要死！”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枫又开始画新画。柠看着他层出不穷的画，觉得这堂物理课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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