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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游的主要目的地是高邮。
这也是我去年就筹划要去的城市,当时连酒店都定好了,最后却因没抢到车票而搁浅。
如今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终于完成了这段旅程。
凌晨5:53的车票,我提前一小时到达车站。
刚坐下没几分钟,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他们在我面前不远处站定,对着候车大厅的车次显示牌研究了好几分钟,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这时,那个女生一眼望向我,并向我走来:“k371是在这等吗?”
我点头:“是。”
她道了谢后又回去告诉男人,男人听后也看向我:“你是坐哪个车?”
我指着上面的大屏幕告诉他,我也是坐这趟车。
他一听立马指了指一旁的女生对我说:“那管。她就坐这个车去苏州打工的,就她一个人,你跟她坐一趟车,正好帮忙看一下。你到哪?是去上海吗?”
看顾一个小孩的责任还是挺大的,我怕他误会自己能照看那个女生一路,便着急解释道:“不是,我到蚌埠。”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我话音刚落,他就转向那个女生道:“她跟你坐一趟车,待会你就跟着她一块上车……”
“不一定在一个车厢。”我打断他道。
“哦对。”他认同点头,继续对女生道,“你在哪个车厢?坐哪?”
女生看了眼票说:“4车厢,我没有座。”
男人又转向我:“你是哪个车厢?”
“3车厢。”
男人终于松口气笑了:“那正好,车厢也挨着。她待会就跟你一块上车就行,反正她没座,上哪个车厢都行。”
“你就坐那,你俩坐一块。”男人又指着我旁边的座位对女生叮嘱,“待会上下车东西别少拿了。”
女生带的东西有些多,一个忘了什么颜色的行李箱,一个卡其色背包,一个黑色斜挎包,一个黄色手提袋,还有一个红色塑料袋。
女生对着这一堆东西向男人抱怨,说东西太多,她到时候怎么拿?根本拿不了。
男人劝她说,带的西瓜到车上就能吃掉,又宽慰她几句,随即接了个电话告知对面,自己给孩子找了个同伴后,便和我道谢离开了车站。
男人走后,女生和奶奶开视频,我这才知道刚刚那个男人不是女生的父亲,而是她的大爷,也就是她的伯父。
“买好票了……刚买好……没有座位……下午一点多到……俺大爷让我跟这个姐姐一块,她也是坐这个车……”
说到此处,女孩还把镜头对向我。
猛然和她奶奶对视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了。
镜头移开的那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翻涌,一会是这个女生大概是为了让奶奶放心,一会又是各种联合诈骗诱拐案。
胡思乱想的念头不过短短一瞬,便又听到女生那边说自己还没吃饭,想让奶奶给她转点钱待会到火车上买泡面。
她多催了两句,她奶奶在那边便提高声调发起火,说她不挂电话怎么转。
女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奶奶说:“我给你带了……”
“我到那去真能挣这么多钱吗?要是不能我就不去了,省得浪费时间。”
女生举着手机离开了座位,但她奶奶满是怒气的声音却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我说了能给你这些就是能给你这些,你产问产问,你要是不想来就别来了!”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能不能挣到钱……”
女生走远了,后面的话便没能听清,只似乎听到“学费就是这么多”“可够”这些字眼。
我想,大概是在计算自己打工挣得钱够不够自己的学费吧。
她或许是高中或者职高刚毕业。因为她看上去和我堂弟差不多大,我堂弟职高刚刚毕业,也已经被他爸爸带着出门打工去了。
和她奶奶的视频通话结束,她又到我旁边坐下,并侧过身来主动跟我搭话:“你也是出去打工的吗?”
我笑说:“不是,我刚辞职出去玩的。”
她愣了一下,继续问道:“去哪玩的?”
“扬州。”
“扬州有啥好玩的吗?”
“李白不是有句诗吗?叫‘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点点头:“你去扬州看烟花的。”
我心中微愣,面上却是不显,继续微笑点头:“对。”
“真好。”她有些羡慕又有些落寞。
我望着她慢慢坐正的身子开口询问:“你是高中毕业出来打工的吗?”
她没有答话,我继续说:“我堂弟跟你差不多大,他刚职高毕业,也出去打工了。”
她依旧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而是突然说:“俺不一样,俺是没有妈的孩子。俺爸妈离婚了,俺妈不问俺的事,俺爸也不问俺,都是俺奶俺老养俺,俺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俺奶俺老挣钱给俺交的。”
我这才仔细端详她,她本该全是清澈的眸子里,却混杂了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渴望。太阳穴处,有一道刚刚落痂的疤,如小拇指般粗细,大概有三厘米左右的长短。
那道疤在她明显是被晒到黢黑的皮肤映衬的下,显得格外嫩白细腻。
或者,这才是她原本的肤色。
我一边小心观察着她,一边笑着继续跟她交谈:“我堂弟爸妈也离婚了,也是俺奶带他。”
不是的。
不一样。
我堂弟的父母虽然离婚了,也是我爷爷奶奶照顾他。但他的爸爸并没有完全不过问他,平时该给钱给钱,该管教管教。
如今他爸爸,也就是我叔叔,娶了新人。
新婶子也是个很好的人,她对待我堂弟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和父母刚离婚时相比,现在的堂弟也更幸福一些。
但这些,并不适合对女生言明。
女生点头,神情上似乎少了些什么,她说:“那还挺有缘的。”
“我没有身份证,用户口本能过安检吗?”她又问我。
“能,走人工通道就行。”
“对了,给你一个橘子。”
“谢谢,不用了。”
“你就拿着吧,俺家就是卖水果的。”
“真不用,我胃不好,不能吃水果。”
“哦。”
“你知道这趟车在哪停,具体什么时候到吗?我加你微信,把站点截图发给你。”
她调出微信二维码让我扫,却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而是疑惑道:“我用手机能查到啊。”
我感到有些尴尬,刚刚听到她打视频时提到,车票是到售票大厅买的,又没身份证,还以为她手机没有购票软件看不了经停站。
“你手机能查到更好。”
我收回手机,心想:防范心还是挺强的。
“哦。我现在出去还能进来吗?我想出去买点饭,我还没吃饭。我怕出去就进不来了。”
“能进来。”
“那我出去买个菜盒子,你帮我看下东西。”
“行,买了快回来,别待会检票了。”
“行。”
她飞快跑走了。
而她出去没多久,广播就通知检票了。
我把自己的背包在胸前背好,频繁向入站口张望了许多次,才看到她飞奔回来的身影。
她没有买菜盒子。因为她刚准备买,就听到了检票提醒。
我帮她提着装水果的袋子,和另一个黄色的塑料手提袋,两人一起排队过了安检。
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小袋水果会那么重,只是排队的两三分钟里,就把我累的不行。
以至于刷身份证时昏了头脑,前面的人走后门一直没关,我刷上身份证却一直没有显示检票成功。
身后的人催促说:“成功了,快过去。”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进了站。
等来到站台,放下水果袋后,我的手指已经被勒得像是多出了几节。
我想,这要是她一个人拎着这些东西检票进站,那得有多难。
排队上火车时,我们身后站着一个三四十岁,体型微胖的男人,他一只手往嘴里塞着菜盒子,一只手提着切开一半的菜盒子。
女生看了立马和他搭话:“你就是刚刚那个跟我一起买菜盒子的。”
男人点头“嗯”了一声,把最后一口菜盒子送到了嘴里。
女生看着他,舔舔嘴唇继续道:“我没买上,要检票了,时间来不及了。”
男人愣了一下,而后把另一半菜盒子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吧,这个没动,正好我也吃不完,我专门让人切开的。”
女生推脱两句,见对方坚持要送给她,便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不好直接让她拒绝,只把手中的水果往上提了提,委婉表示道:“你这不是有水果嘛。”
我的意思是,她可以吃水果先垫垫,她后面还要在火车上买泡面。陌生人给的吃食,最好还是不要。
不想她误解了我的意思,她接过那半块菜盒子向对方道了谢,然后说:“我有水果,我用水果换你的菜盒子。”
得,防范心也没那么强。
对于她的提议,男人推拒了。
接着我就听到她在我身后问男人:“你到哪的?”
“我到蚌埠转车。”
“她也到蚌埠转车。”
听她提到我,我转头笑笑,便上了火车。
而身后她一个人的交谈声却没断——
“你也是去打工的吗?”
“嗯。”
“你们都是为了孩子拼。俺爸妈都不管我们,我是去打工给俺妹挣学费的。”
给她……妹妹……挣学费……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是去给妹妹挣学费的。
怪不得,怪不得提到上学有关的她就闭口不言,怪不得她一直向奶奶询问能不能挣到那么多钱,哪怕被奶奶不耐烦训斥,因为她的妹妹,就需要这么多学费啊。
我挤到座位上后,她也在大家的帮助下,放好行李箱,然后蹲靠在过道里玩手机。我几经张口想喊她过来坐,都没能喊出声。
一是我失眠一夜,起床又吐了一通,背着这么重的背包站一小时,我有些吃不消。
二是我旁边摆满了箱子,我不好意思让人家挪动。
直到有列车员过来说蚌埠快到了,我才找到很好的借口起身让她过来坐。
我叮嘱她:“我马上就下车了,有事你就找工作人员,下车后也是有事就找工作人员,尽量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和她道别后,我直接走到车厢连接处等待下车。
在等待下车的这二十多分钟里,我左右脚轮换了好几次来支撑站立。
我实在无法想象,她这将近8个小时的无座车程,到底该怎么熬。
下车后路过她所在的车窗,我们透过车窗笑着挥了挥手,随后她低头继续玩手机,我乘上了换乘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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