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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十一月初，秋风瑟瑟，寒气入骨。
一名女子蒙着面，脚步匆匆地在山道上走着。这几天刚落过雨，天空雾蒙蒙的，十步外几乎就有些分不清人畜了。女子握紧了手里的竹篮，祈祷不要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可即便看不清楚，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能听得很明显。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再次加快了步伐。身后的声音反而更肆无忌惮，“咔嚓咔嚓”地踩起了地上干枯的树叶，倒显得光明正大起来。
女子不敢回头，因为脚步声听起来远不止一人。她只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劳驾。”一道声音突然从她的背后响起。女子顿时汗毛直立，呆站在原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请问，这是望仙峰吗？”清亮的声音继续问道。女子想跑，但脚下没有丝毫力气，只得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问话的人是个长相俊秀的青年。见女子不说话，他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请问这里是望仙峰吗？我第一次来这里，不太认识路。”
“不……不是……”女子费了好大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手指向隔壁，“那里……那座山才是……”
“啊，谢谢。”青年有些无奈，道了谢就准备离去，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偏了偏头示意她向后看。女子一回首，这才发现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了几个人，不知这青年用了什么法子，那几人已经不知死活，悄无声息地倒在半途了。
“雾大，路上小心。”青年笑了一下，转身便从山道一跃而下，女子的惊叫声尚未出口，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个修仙之人。
她目送着青年踏着嶙峋的石块一步步远去，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祝安词，便继续匆匆赶路了。
望仙峰——
黑衣青年终于赶到目的地，其余修仙者几乎已经到齐了。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只得走到正中央，朝大家行了一礼：“抱歉，山路崎岖，累诸位久候，是怜青之过。”
“无妨。”一位老者悠悠道，“这次集会的主持者不也还没到吗？”
薛怜青冲他笑了笑，便也低头隐入人群。很快，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便如游鱼般拨开人群，硬生生挤在了他身边：“怜青兄，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自源兄。”薛怜青揉了揉脑袋，压低声音道：“好端端地改什么位置，每次集会不都是云霞山吗？害得我走一半迷了路。”
“我也问我师父了，他老人家也觉得奇怪。”梅自源也压低声音，“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召令如此之急，在场的除了你我又都是前辈，可能有大事吧。”
薛怜青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一边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几乎都是些不太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梅自源作为他半个好友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问渚惜尘来没来？放心，我观察过了，这次渚前辈没来。”
薛怜青于是闭了嘴。梅自源却仍在自顾自的叨叨：“按说你两都是属水的，八百年前没准是一个师父，而且你两又都已修成，你怎么就如此看不惯他，连他的名字也听不得呢？要我说……”
“要我说，你就不该属木。”薛怜青打断他，幽幽道：“你该属嘴，浑身上下嘴最厉害。”
“你……好好好，不提他了。”梅自源翻了个白眼，气道：“要不是在场同龄的就我们两个，我才懒得搭理你。”
“真的吗？”薛怜青笑了笑，“既然如此，梅大人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再同我说说你师父是怎么说的。”
“……那好吧。我都差点忘了你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了。”梅自源咕哝了两句，还是继续凑过去，“你应该知道这次集会的组织者是谁吧？就是那个风派的云景。集会按常理来说一年一办，到如今虽然比往年早了快两个月，但也还算说得过去。”
“但这组织者……历年可都是云景他师父的。今年由他组织，最坏的情况就是……”话音未落，人群便传来阵阵惊呼：“小心！”
薛怜青应声抬头，只见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天上俯冲下来，众人连连后退，梅自源皱了皱眉：“等等，这……好像是人！”
“什么？”一旁的修士大惊，连忙作势要画符接人，众人也接二连三的反应过来，慌忙准备使出自己的本事。薛怜青眯着眼估算了一下，“来不及了。”
“什……”梅自源刚吐出一个字，就见薛怜青犹如离弦之箭，飞一般冲上去，徒手接住了那黑影。
“小心！”梅自源慌忙上前几步准备接应。薛怜青的反应已经很快了，接住人后立即在空中飞踏企图卸力，却仍旧没来得及，只得带着那人狠狠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快！看来人看看他们的伤势！”“药修在哪？”“怜青兄你没事吧！”“等等……旁边这位是……”嘈杂的声音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薛怜青缓了一口气，勉强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扭着手腕了，先去看看这位……应该是召令发起者，云景。”
众多修士也接二连三的反应过来，此人一落地，召令就已悄然失效，说明被召集者已经到达了发起者身边。云景躺在地上，几乎浑身是血，整个人昏迷不醒。几个药修围在他身边诊治许久，他才悠悠转醒。
“云景？”梅自源的师父与云景的师父有些交情，见过这小徒几面，这会却几乎不太敢认了：“你怎得变成这番模样了？是谁伤你至此？”
“诸位……咳……你们……咳咳咳……”云景一开口，立刻沙哑地咳了起来，梅自源忙道：“别急别急你慢慢说，大家不是都在这吗，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薛怜青此时也慢慢爬了起来，揉了揉酸软的手腕叹道：“你方才应该就是在空中脱力昏迷，才不小心坠落的，先休息再议事也不迟。”
“……”云景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往下滚落，他拼命抬起手，拽住了梅师父的袍子，嘶哑道：“来不及了……瞳……是瞳……”
薛怜青动作一滞。
犹如将烧红的铁块淬入冰水，死寂被烫穿，喧嚣骤然炸开。修仙者们顿时议论纷纷，争先恐后地要来听个清楚。梅师父挡住众人的嘈杂，立刻弯腰去扶云景，凝重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此事不容有失。”
云景艰难道：“不会，我亲眼看见他们吸干了我师兄弟的法力，就连师父……师父也……”
“你师父怎么样？可还活着？我现在就启程去救他！”梅师父立刻起身，云景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死死拽梅师父。
见状，众人也明白云师父多半是凶多吉少。梅自源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站在薛怜青旁边小声骂自己：“我这嘴……真不该说晦气话……”
“……不怪你，谁也没办法，毕竟是瞳。”薛怜青握紧了拳头，喃喃道：“我师……我曾听别人说过瞳族。”
古书记载：“曈族者，非禽非人，不循四时之序，不食五谷之精。潜则十年蛰影，出则千里凝血。以众生寿数为飨，以修仙清气为引，目之所及，皆作丹炉。
“此族承月华精气而生，故性喜幽夜，然白昼亦能显踪。其形与凡人无异，唯双眸殊异，月辉映照之下，则流转变色，或紫或金，幻若琉璃，此乃“瞳”族之谓所由。”
“我也记得，师父曾同我说过。”梅自源望向面色惨白的师父，轻声道：“瞳……因月而生，遇见普通人就吸食普通人的寿数，遇见修仙者就连仙气一起吸干净。”
因此所有人都格外忌惮这个种族。他们最难缠的一点就是长相与常人无异，除非是夜晚，否则很难分辨出一个人究竟是真正的人类还是瞳族。
“诸位，不要慌张。”一片嘈杂中，梅师父忽然起身，一字一句，缓缓道：“敌踪未现，吾等便要自乱阵脚吗？”
他吐息沉静，语气坚定而沉稳，不少人都被他感染，慢慢安静了下来。云景的师父仙逝后，他就成了众人的主心骨，所有人都不自觉围了过来。
“是啊，瞳虽然难以对付，但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另一人附和道，“我们没必要过于担心。”
“那是自然。”梅师父目光如炬，“云景，我梅行思在此立誓，云霞山灭门之仇，吾代汝师，势必讨还。”
“对！不止是你们，我们也定会鼎力相助！”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纷纷应和。梅行思环顾四周，而后一把按住企图站起来的云景，“云小徒，你就好好休息吧，这种事让我们来就行。你可有什么重要信息要告诉我们了？”
云景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下来，艰难点了点头，“我听那领头的瞳说，他们是要吸取我们风木水火四派的法力，去炼什么东西……所以这阵子必定不得安宁，即便我们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一定会来找我们。”
“你的召令，是发给所有修仙者了吗？”在这节骨眼上，薛怜青突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并不相关的问题。
云景立刻反应过来，“是，所有已经能接受召令的半仙和仙，我都发送了紧急召令，所以除了各派的门徒，所有有能力的修仙者都应该到了才对，除非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者是……已经遇袭。”
“大家立刻清点一下人数，看哪些人没有到场。”梅行思眉头紧皱，“发现不对我们就立刻去支援，如果……来得及的话。”
所有人立刻井然有序地投入了清点工作。薛怜青缓缓往后退了两步，紧握双手，不敢抬头。
那人不喜聒噪，所以也有可能是到场了却没有露面，只施个易容术混在人群里，或者干脆躲在哪棵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过在此等形式下，他无论如何也该出现了。
“风派五人未到，……”
“火派一人……”
“木派三人……”
“水派一人未到，渚惜尘。”
薛怜青猝然抬头。
“好，那我们接下来就分别去探查一……”
“我去霁泽山找渚惜尘。”梅行思还未说完，就被薛怜青打断，他低声道：“我与渚前辈都师属水派，理应相助。”
“那个……”梅自源从一旁探出个脑袋，“怜青兄，要不我和你一起？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是真没明白薛怜青是怎么个想法，平时连渚惜尘的名字都听不得，这时候倒是抢着要去相助。虽然没明白，但这并不耽误梅自源想去帮朋友的心。
谁知薛怜青甚至连个理由都懒得找，只简单说了几个字，“不必。你跟着你师父更安全。”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梅行思也没有多耽搁，点了点头，“路上小心，有事和我联系。”
薛怜青一颔首，立刻如箭一般蹿了出去，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只剩梅自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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