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说爱

　　00

　　原来爱情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萩原研二后知后觉。

　　01

　　萩原研二一直很清楚自己是很注重第一印象的人，尤其是如果有张足够漂亮的脸那就更不得了。

　　但是一见钟情？这也太超过了——

　　“啊，早上好，客人。”

　　圆圆的脸，弯弯的笑眼，明明年纪应该比他大不少，但总给人一种奇妙的倒错感。

　　甚至让他下意识也回了一句，“早上好，北川小姐。”

　　应该是这么读没错吧。

　　他看着店员胸口并没有标明平假名的名牌，思维发散。

　　“咦？好少见的制服，是附近的高中生吗？”北川晓眨眨眼，笑眯眯地为他结账，“啊，这个不行哦，你还没到年龄吧——”

　　“唉？”被幼驯染打发来买烟的高个少年拉长音，仿若撒娇，“真的不行吗？”

　　“当然不可以。”北川晓好心提醒，“下次来最起码要换身衣服吧，穿制服的话一看就是高中生啊。”

　　“还有，高中生不许偷偷抽烟。”

　　“好吧……”萩原研二提着袋子走了。

　　02

　　都已经高中生了，还处在叛逆期吗。北川晓摇摇头，把有着少见紫色虹膜的少年甩出脑袋，反正只是想来远一点的便利店试试看吧，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三分钟后。

　　他又回来了，还脱掉了显眼的制服外套。

　　“现在呢？”少年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问她。

　　“不行哦，这位客人。”北川晓微笑着摇头，“很可惜，监控摄像头和我都不是瞎子。”

　　“好吧。”他又说了一遍。

　　“那门口的小狗是你养的吗，北川小姐。”

　　03

　　“啊抱歉，是它打扰到你了吗？”北川晓没听到小狗叫，但既然客人提起，那还是先道歉比较好，“是我男友的狗啦，因为我自己家里还养着一条，它们相处有些问题，所以暂时只能放在店里养几天。”

　　“店长同意了的。”她补充道。

　　有男友啊。

　　好可惜……可惜？

　　萩原研二被吓了一跳。

　　说起来，他明知道脱不脱外套店员小姐都不会卖给他烟的，又为什么再进来一次？

　　萩原研二忽然意识到。

　　他好像对店员小姐有些模糊的，难以辨认的感情。

　　——他，萩原研二，一见钟情了。

　　04

　　就这么一瞬间吗？

　　回到家里，萩原研二百思不得其解。

　　“你今天很奇怪啊，都这个时间了还没去找你家小阵平？”连姐姐都觉得他的状态不对。

　　“小阵平今天有其他事啦！”萩原研二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就往玄关冲去。

　　她看有其他事的是你才对吧。萩原千速在心里吐槽，“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应该，会回来吧。”在穿鞋的间隙，萩原研二认真的想了一下。

　　05

　　他又走到那家便利店前，和上次差不多的时间，北川小姐应该在上班吧。

　　萩原研二在能看见店门的路口踟蹰。

　　那只小白狗还被拴在门口，乖乖地吃着碗里的狗粮。

　　“好狗好狗。”从他身边路过的男人一把抱起小狗，揉搓狗头，还把链子解开了。

　　萩原研二刚想上前制止，就看到北川晓走出店门。

　　便利店店员的制服已经被她脱下，常服的她看起来年纪更小了……然后她轻轻推了男人一下，比起抱埋怨，更像撒娇。

　　“别用这么大的力气，它还小呢。”

　　这是一种萩原研二从未感受过的酸涩，微妙至极，以至于他下意识躲在了附近建筑物的屋檐下，假装自己是普通的过路人。

　　那个男人是她的男友。萩原研二意识到，而后几乎是本能地，他开始比较自己和那个男人。

　　身高、外形，又或者其他什么。

　　但很快，他就明白，即便是所有条件他都更优越也无济于事，因为最大的鸿沟就摆在他面前——时间。

　　不只是他们之间相差的年岁，也是他们从未有过的，真正意义上的相处时间。

　　“咦，你是几天前来过的那个高中生吧？”

　　萩原研二猛得抬头。

　　北川晓挽着她的男友，她的男友手里还牵着他们的小狗，笑容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十分好心地提醒，“这附近晚上不太安全，如果你家不在附近的话要早点回家哦。”

　　“我会的。”他听见自己轻轻回答。

　　06

　　萩原研二陷入了感情僵局。

　　理智上他很清楚北川晓是有男友的成年女性，不会随便对他这样的高中生动心，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隐秘的渴望，渴望北川晓能尽快分手，尽快看到他。

　　因此他开始经常出入北川晓工作的便利店，并在半个月之后摸清了店内的排班，还有北川晓男友的一些事。

　　甚至北川晓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偶尔会直呼他萩原君。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中三年级，某一天，北川晓忽然对他说，她要结婚了。

　　结婚？萩原研二心神一震。

　　明明这段时间她和男友聚少离多，争吵也变得比以往更频繁，他一直以为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分手的边缘。

　　“是和高野先生吗？”他试探性的询问。

　　北川晓诧异地看他“当然。”

　　“可是你们不是？”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询问。

　　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确实向高中生朋友抱怨了不少的北川晓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

　　“我怀孕了。”

　　07

　　强烈的不真实感席卷了萩原研二。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一直在同居，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意识到，长期同居的意思是，长期拥抱、长期亲吻，和长期的性关系，而这些，总会带来如今的后果。

　　她怀孕了。

　　萩原研二在心底复述，他的思绪因此停滞，另一方面，他又从未如此迅速地思考。

　　但他什么解决办法都想不出来，怀孕，这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太太太太超过了。

　　这个国家，抽烟喝酒都需要年满二十周岁，唯独结婚生子，竟然只需要满足十八岁就可以，甚至，再往前几年，十六岁的女孩也可以同十八岁的男性结婚。

　　这项法律规定充满了倒错感，一如北川晓的年龄与外貌。

　　最后，他只是问。

　　“你是真的想结婚吗？”

　　如果她幸福的话也可以。萩原研二拼命压下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应该这么想才对。

　　08

　　如果可以的话，北川晓不想结婚，也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但这很困难。物理意义上。

　　从高中外出打工开始，她一直算不上很健康，这两年又加了新的夜班，昼夜颠倒的生活让她的身体状况又下了一个台阶。医生说，以她的身体素质，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

　　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做这么重大，还会影响一生的决定，这让她很痛苦。

　　而她只有两条路，生下这个孩子，意味着这个孩子会有一个勉强算得上合格的父亲，但她往后的人生也会被这个孩子捆绑；打掉这个孩子，也就是说，她基本断绝了总有血脉相连的孩子的可能，但如果以后后悔，领养也是好选择。

　　在确认怀孕之前，她心里闪过很多很多念头，她还有闲情逸致在其中权衡利弊。

　　但在确认怀孕之后，她又什么都不想了。

　　或许激素真的是控制人的怪物吧，总之，她决定生下来了，即便这个孩子总有一天会面临父亲还是母亲的选择题。

　　她是个俗人。

　　北川晓悲哀地想。

　　09

　　但她没有骗萩原研二，说自己很盼望结婚之类的话，她只是深深地吸气，又吐出。

　　“来参加我的婚礼吧，萩原君。”

　　她只是说。

　　10

　　萩原研二最后没去北川晓，现在是高野晓的婚礼。

　　因为婚礼和他的升学考试撞了日期，而即便是北川晓本人，也会让他去参加升学考。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去。

　　在傍晚，一切都已经结束，甚至空气中都不再残留玫瑰的芬芳的时候，萩原研二来到会场。

　　他脚步轻轻地，从会场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是数小时前，北川晓微笑着，一遍一遍走过的路线。

　　爱是什么呢？

　　爱是堵在喉咙口的石头。

　　叫人说不出话。

　　“Hagi，走了。”松田阵平举起刚从地上拾起的一支玫瑰转了一圈，又甩了甩，“搞不懂你来这里做什么，想结婚了？”

　　萩原研二从幼驯染手里抢过那支实际上只有盛开了一半的玫瑰，掐掉过长的花梗，塞到制服胸口的口袋里。

　　“只是好奇而已。”

　　11

　　萩原研二不准备同任何人提起北川晓，包括松田阵平。

　　就让这持续半年的氤氲梦境在此刻结束吧。

　　如果可以，从未遇见、也从未爱上她会不会比较好？

　　原来他也只是个俗人。

　　萩原研二注视着床头花瓶中，已然枯萎的玫瑰，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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