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今夜不回家

　　七夕，城市浸没在璀璨虹光之中。

　　晚上六七点，正是堵车的高峰期。许霜意手握方向盘，无聊地数着红灯显示的秒数。

　　这辆718boxsterS是夏宴泽送给她的礼物，她改成库洛米涂装，再把敞篷放下来。年轻漂亮的女生开着造型招摇的跑车，一路上吸引不少回头率。

　　傍晚凉风吹过。感受路上行人的侧目，想到等下可以和夏宴泽一起吃饭，许霜意弯唇，心情不错。

　　这是夏宴泽陪她过的第一个七夕，过往情人节他都有事失约，徒留她一人在家。她也会失落、会难过，可夏宴泽从不哄人，只是在许霜意生气不理他的时候转账安抚。

　　许霜意一开始坚持不要，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不要白不要。

　　每每失望之时，她都会自我安慰，至少他很有钱，不是吗？在这个社会，有钱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一想到今天夏宴泽有空陪她，许霜意还是忍不住高兴地哼着小曲。

　　她开车很猛，终于到下一个绿灯，尽管前面路况仍是拥堵，可她见缝插针，直接拐进另一条畅行的小道。

　　见前面没车，许霜意长舒一口气，准备猛踩油门。

　　结果她刚踩下油门，前方好好的电瓶车突然停下，还不偏不倚停在路中间，吓得她紧急刹车。

　　横空出现的电瓶车挡住了她的路，许霜意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更有些紧张——夏宴泽一向很有时间观念，最讨厌别人迟到。

　　她和夏宴泽约的晚饭时间是七点半，要是耽误了，可能一顿饭都不会太愉快。

　　许霜意伸手就要按喇叭催促，骑电瓶车的男生不好意思地回头，双手合十向她道歉：“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她松开放在喇叭上的手，把车停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应该是一对出来过七夕的小情侣。男生把车停稳后，坐在后排的女生下车，把掉在地上的花束捡起来，心疼地拍拍上面的灰。

　　女生嘟哝着：“花都弄脏了。”

　　男生笑着安慰：“没事，再给你买新的。”

　　女生嗔怪道：“哪能这么浪费钱。”却还是恢复笑容，坐上电瓶车后座。

　　在等女朋友捡花的过程中，男生全程没流露过一丝不耐。

　　“小题大做。”

　　许霜意继续朝餐厅开去。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刚才的普通一幕，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骄傲得意敲碎，成为淡淡酸涩。

　　许霜意有一瞬间，产生了对这种平淡幸福的浅浅向往。

　　但，只是一瞬间，只有一点点。

　　上大学时，她用心手绘过一张夏宴泽的肖像画，想当面送给他。彼时是台风天，她坐上夏宴泽的副驾驶，刚把画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关窗户，画就被风吹跑了。

　　她想下车去捡，他却没有多看一眼：“一张画而已，没必要浪费时间。”

　　夏宴泽开着车扬长而去。后来，喜欢画画的许霜意，再也没有为他画过一张画。

　　也许从她选择和身份阶层远超自己的夏宴泽在一起开始，有些东西就注定要舍去。

　　又是一个长红灯，许霜意拿起手机。

　　一小时前她问夏宴泽忙完了没有，他现在都没回复。再次询问他到哪了，新消息发出，他很快回了个电话。

　　许霜意清清嗓子，柔声道：“喂，宴泽——”

　　“今晚公司有事，我来不了了。”夏宴泽开门见山，“我忙完回家陪你，你也别去了，就在家等我吧，乖。”

　　许霜意笑容僵住，他却已经挂断电话。

　　他只说公司有事，却从来不向她解释到底是什么事。

　　他的时间就是金钱。夏宴泽不喜欢浪费时间，更不会把时间花在向她解释上。

　　她像是早有预料般，压下心底滑过的一抹失落。

　　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在一起三年，情人节、七夕、520、圣诞，有哪个节日夏宴泽陪她过过？

　　不是公司有事，就是家里有事。

　　她已经不会，也不敢再闹情绪了。这些对他没用，夏宴泽喜欢的是绝对服从。

　　已经开到一半，再回去就白开了。她难道要半途而废，情人节独自回家点外卖？

　　许霜意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裸色眼影，清水芙蓉的妆面，是照着夏宴泽审美化的。

　　其实她更偏爱艳丽妆效，但夏宴泽只喜欢看她淡妆。

　　第一次在他面前化小烟熏时，他皱着眉，让她回去卸掉再出门。

　　可若许霜意真的素颜赴约，他又会惊道：“你怎么素颜就来了？约会时化妆不是基本礼仪吗？”

　　就像今天，她本来想穿玫红色吊带裙，可考虑到他的喜好，她还是穿了身上这条白裙。

　　夏宴泽讨厌“花里胡哨”的颜色，又不喜欢太过死板。这条白裙子清纯中带点性感，腰间和肩部的镂空刚好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曲线，她买的时候就想，夏宴泽看到一定会眼前一亮。

　　许霜意抿了抿口红，不管怎么样，妆不能白化。

　　虽然夏宴泽忙于工作难以陪她，但这皆因他不是一般人。

　　他是赫赫有名的凌越集团总裁，成熟多金还长得帅，比她大个八岁。

　　大四开始和他交往，至今三年过去，她从懵懂无知的灰姑娘变成人人艳羡的白富美，不靠天赋不靠努力，就靠她的男朋友是夏宴泽。

　　在他的要求下，她不赚钱，也不去上班。
　　——“工作很累的，我养你就行了，霜霜。”

　　彼时她略带犹豫：“我想靠自己……”

　　夏宴泽揉着她的头：“真是个小傻瓜，有男朋友给你靠你不要，你去靠自己？”

　　许霜意乖乖听他的话，安心当一株菟丝花，依靠夏宴泽这颗大树。

　　她曾经想要他的爱，后来适应他转变心态，觉得有钱就够了。

　　只是偶尔，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期待，他对她，是否也如她对他一样，有过物欲交易下的一颗真心。

　　后车催促的喇叭声将她从回忆里惊醒。红灯过去，绿灯亮起，她重新调整好心情。

　　七夕没人陪又怎么样？只要有钱，一个人也能吃双人套餐。

　　许霜意下定决心，接着开向餐厅。

　　思绪漫游间，已到达店里。许霜意收起心绪，富丽精致的环境和服务员热情有礼的笑容，让她的脸上再次挂上浅浅的弧度。

　　如果能一直维持现状，好像也不错。

　　服务员周到地领她在靠窗位坐下，又弯腰帮她拉开椅子。桌子上洒了花瓣装饰，餐前的清口茶是好喝的白桃味。

　　许霜意满意地笑了。

　　这家餐厅其实是预约制，夏宴泽今天已经有过预定。可许霜意担心他已经取消预约，便没有报上信息。好在由于价格不菲，餐厅并没有坐满，还有留给她的位置。

　　为了今天吃晚饭时，穿裙子不会有小肚子，许霜意特意饿了一天没吃东西。好在她胃口并不大，接过菜单，也只点了一道主食，一份甜品和一杯饮料，就静静等待上菜。

　　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是自己的妈妈许文玲。

　　“霜霜啊，今天七夕怎么过的？是不是在跟宴泽浪漫的烛光晚餐呢？”

　　“啊？我没有……”

　　“还害什么羞呢！”许文玲打断她，声音却是笑着的，“宴泽对你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惊喜？”

　　许霜意有话堵在喉咙里，只能尬笑两声。

　　“记得多拍点照片给妈妈看看，让我也见见世面，看看湘城的高级餐厅是什么样的呀！”

　　许文玲语气里的喜悦，仿佛自己也是这顿晚餐的参与者。

　　许霜意下意识想挂掉，又想到她半年多没见过她了，便转移话题道：“你呢，吃过晚饭了吗？”

　　“我还没下班呢，凑合在店里吃了今天没卖完的饼子。”许文玲感叹，“现在生意不好做，赚钱这么难，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宴泽呀！”

　　许文玲在清江开着一家小吃店。湘城是繁华发达的省会，清江只是省会隔壁的地级市。

　　其实许霜意每个月给她打的钱，比小吃店盈利更多，许文玲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如果非要开店，再不济也多请两个店员帮工。

　　可许文玲却坚决不同意。许霜意没有爸爸，她一个人靠经营小吃店把许霜意拉扯长大，对这家店有着很深的感情。一个单亲妈妈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个中背负的压力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好在她把女儿培养出来了，许霜意找了这么好的男朋友，母女俩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见许霜意半天不说话，她又问：“你和宴泽在一起也有三年了，他有没有跟你提过结婚……”

　　“妈。”许霜意打断她，再没说话的兴致，“我先吃饭了。”

　　许文玲的电话提醒着她，她曾经的背景，和她现在的身份，是怎样的差别。

　　这一切都仰仗夏宴泽。

　　她怎么能不珍惜他？

　　她怎么敢不珍惜他。

　　服务员端上第一道主食，许霜意想起许文玲刚刚的话，还是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刚要把照片发过去，就听见一道声响。

　　“砰——”

　　她放在桌子上的包被人撞倒在地，包里的口红粉饼都掉了出来。

　　服务员立刻上前捡起，放在许霜意对面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刚刚那位女士路过的时候碰倒了您的包，她应该是没有留意……”

　　前方果然有一男一女亲昵地牵着手，风风火火走过。

　　女生卷发高跟，穿一条橘色礼服小短裙，看起来早早就精心打扮。

　　好看有什么用，这素质也太低了。把人家的包碰掉了，都不道个歉。许霜意皱眉，估计跟她一起的那个男人也……

　　等等。

　　跟她一起的男人……

　　许霜意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

　　她生怕自己看走眼，紧紧盯着前方这一男一女的背影，盯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盯着他们侧头交流时心照不宣的笑。

　　然后，一直目送着他们在她不远处的位置上坐下。

　　男人西装笔挺，气质矜贵清隽，立体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引人注目。

　　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起身为女生戴上。女生微低下头，露出修长脖颈。

　　许霜意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这个男人的长相，她很熟悉。

　　只是神色里的温柔，让她陌生。

　　许霜意握紧手里的杯子，指节发白。

　　陪这个女生吃饭的男人，是许霜意的男朋友，今晚本该在公司加班的夏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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