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捞捞

作者:扫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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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宁


      雪越下越大了。
      张小渝停下手中的针线,担忧地从窗缝里看出去。雪色映照着天光,天地混茫一片,雪花飞舞着,早已悄悄覆满了他们去时的路。
      爹和弟弟上山,已经两个时辰了。
      听老人说,松蒙山有灵气,冬季大雪的时候,山上会长出一种雪灵芝,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要是能采上一株进献给皇上,赏金不知有多少。
      虽然没有人见过雪灵芝,但爹还是决意去试试。
      要不是为了攒她的嫁妆,这样的正月里,本该修整安歇,为今年的春耕做准备。大雪封山,弟弟又那么小,求娘亲保佑,一定要平安归来。
      张小渝叹了口气,走到炉子前添了一把柴。

      突然背后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刺骨的冷风卷着雪花冰粒翻涌进小小的茅屋,小渝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去。
      爹背着一个人,喘着粗气,胡子上沾满了雪,顺子在一旁扶着他,小手冻得通红。一进屋,连门都顾不上关,就走到床边把这个人放了下来。
      这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片,连呼吸都是冰冷的。张小渝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这种纯净狠狠震慑住了。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可以有这样的容貌姿态,那样干净顺滑的长发,细腻白皙的皮肤,一尘不染的白衣,这一切都与这个乱糟糟脏兮兮的家格格不入。
      “爹,这是?”小渝把门栓好。
      许是太累,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大瓢冰水灌进喉咙,顾不上讲话。顺子在火上烤了烤手,说:“要不是我眼尖,他就没命了!爹就踩着他的头发过去的!你说这个人下雪天还穿白衣服,跟雪一个颜色,谁能看见?碰到我们是他三世积德!”
      爹喝完水,喘着粗气坐了下来:“毕竟是一条人命,我看见了不能不管。”
      可是,咱们家哪里有钱治他呀?张小渝心想,这一老一小,说得比唱的好听。
      “爹,他没死吧?”顺子问。
      “对,”爹又站起来,“小渝你去那屋躲着,我跟顺子看看他怎么了。”
      一番查探下来,除了几处早已痊愈的伤疤,这男人没有什么外伤,脉息都很正常,只是在雪地里久了,身子许久也暖不起来。
      也许只是冻着了吧,看这幅装束,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大冷天的,离了锦被美婢,独自一人上山干什么。我们救了他,等他醒了,一定会给一笔酬谢的。张小渝心想,贪恋地看着那人垂在被子外指节分明的手。

      但是这个人一直都没有醒。
      三天过去,爹有些慌了,叫来乡亲们想想办法。
      没想到大家说的重点全是——小渝还没嫁人,领着这么个人在家,实在不像话。他死就死了,又不是你害的,女儿家名节要紧,别好心办坏事。
      只有袁芷偷偷跟小渝说,这个人真好看。

      袁芷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隔壁袁家小六子。小渝八岁没了娘,袁大娘看他们家可怜,那段时间时常过来帮衬。自己的一众儿女中,袁芷比小渝大两岁,两人志趣倒是相投。随着年岁渐长,一些事不好对爹和弟弟说,小渝总是会跑去问袁芷,两个人亲密无间,仿佛亲生的姊妹一般。
      张小渝也觉得,这个人真好看。
      但是她不敢说。

      虽然乡亲们说的有道理,但是爹还是没法不管他。
      爹心里惦记着谢礼呢。
      没钱请人医治,只好听天由命,只靠弟弟每天给他喂点水,没想到到了第五天,这个男人居然醒了。
      那时张小渝刚好进来找东西,一进门先看向床上的这个人,发现他睫毛微颤,眼珠似在转动,下一瞬,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惊得几乎不敢呼吸。
      他直直地看向房梁,眼神似乎没有焦点。随后,他仿佛没有经历之前的昏迷,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
      立起身子之后,他才看见张小渝,目光寒冷寂寞。
      和他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小渝仿佛被亘古的冰冷击穿了。
      她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之后的一切,她都是躲在门外听的。
      他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冷。
      爹问了他许多事,但是他既说不出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昏倒在山里,关于自己过往种种,全部都忘记了。但是倒还礼数周全,还会跪下感谢爹的救命之恩。
      谢礼是不要想了,爹有些失望。但是这个人似乎力气很大,也不吝惜,身体恢复得很快,还是有些用处。不知道家住何方,就只好先让他住下,把弟弟的床收拾出来给他睡。爹的意思是,虽然家里还有没有出阁的闺女,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马上春耕开始,正是需要壮劳力的时候,无论如何,留他到夏天再说吧。
      男人很顺从,每天都跟着爹下田犁地,以往半个月的活,几天就忙完了。不过他那出尘的身姿在几天农活的磨砺下已然变成了遥远的回忆。他似乎渐渐也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青年,眼神中的寒冷也逐渐冰消雪融,化为一汪清澈无瑕的春水,顾盼神飞,引得妇女驻足。忙完农活回到家里吃上小渝做的饭菜,他还会露出微微一笑。爹叫他大力,小渝从来不这样叫他,小渝在心里叫他阿宁。

      春天到了,有人上门给袁芷说媒。
      媒人走后没多久,张小渝听见隔壁的动静大了起来。
      “这死丫头,你想干什么?”袁大娘数落着袁芷,“牛小胜还不好?人家读过书,会写字,到时进城做点小买卖,不比你在家种地强?”
      “他家十几亩地,就这一个独生子,将来都是你的。”
      “大姐二姐嫁的都是窝囊废,现在多受苦?娘特地舍下脸来给人说,你还不乐意。”
      “女人是菜籽命,撒到肥处迎风长,撒到沟里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张小渝一边听,一边择菜,好的坏的都混一块了也没注意。
      袁芷似乎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你是不是看上隔壁那个野男人?”
      袁大娘的这句话宛如惊雷,张小渝一下子挺直了背。
      “没有!”
      “我决不允许,听见没!他什么来头?姓什么叫什么?没爹没娘没祖宗,有几两银子的家产?谁嫁给他谁被全村人看不起!长得俊能当饭吃?”
      “娘你别说了!我哪里说过要嫁给他了!”袁芷大吼一声,带着哭腔夺门而出。
      袁大娘自觉说得过分,追出来,看见张小渝,老脸一红。
      张小渝赶紧低下头去,手忙脚乱地扒拉着地上的两拨菜。
      “好了好了,娘不对,”她搂住女儿的肩膀,“娘不也是为你好……要是看不上牛小胜,今年上巳节,咱们去城里看看,六子,别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袁芷感情太深了,听着她的哭声,张小渝鼻子也酸酸的。

      自从那天的争吵过后,袁芷闷闷不乐了很久。张小渝不敢惹她那个炮仗脾气,几天没有去找她。还好那天男人们都下地去了,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
      日子如流水一般,转眼春暖花开,田间地头的人们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群之中,张小渝看见一个不怎么常见的身影——村东头的钱寡妇。
      钱家很穷,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偏偏还病死了,只剩孤儿寡母勉强度日,这个时节,照理说她是不该这么闲的。
      这个年轻的女人近来总是牵着她的小石头在垄头散步,采采野花讲讲故事,小石头在田野里疯跑,她就远远地望着田间劳碌的人们。那天袁芷挎着一篮子野菜从她身边经过,不屑地说了一句:“想给石头找个后爹呢?”钱寡妇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揪住她的衣袖:“袁芷!你说什么呢你!”
      袁芷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吓了一跳,她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大叫一声:“我说错了吗?”钱寡妇上来揪住她的辫子,两个人就这么在田野里打了起来,野菜篮子翻出去一地。石头在一旁吓得嗷嗷大哭,张小渝看见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抱起孩子,冲她俩大吼几句,才算平息。
      袁芷忽然变得不像袁芷了,小渝明白,都是为了阿宁。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竟会变得不像自己么……

      从那时起,张小渝就告诫自己不要喜欢这个人。自己这样的人,是没有选择的,一步踏错,全家遭殃,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家里穷,弟弟又小,自己要是不嫁一个结实能干堂堂正正的男人,对得起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弟弟还要靠自己的彩礼娶媳妇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男人都不是她可以奢望的。
      阿宁来到家里一个多月,小渝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双眼睛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努力想忘记,却又住在一个屋檐下,张小渝觉得日子过得好辛苦。
      要是娘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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