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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相承的吵闹
吵。
这是闻息清醒后的第一想法。
在幽蓝的数据流中,几近透明的灵体睁开眼睛。
她闻到了一股腥气,混着雨水中的尘土味。
仅仅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她就确认了现在所处的环境。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暗巷,空气中混杂着铁锈和垃圾的酸腐气。
男人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剧痛从腹部的枪伤蔓延开,温热的血混着雨水,在他脚边聚成一小滩淡红。
通讯器早已被破坏,追踪者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清晰而致命。
让闻息有些意外——时痕玉魄的佩戴者,现在都这么弱了吗?
她试图回忆沉睡前的最后记忆,依稀想起这块时痕玉魄最后被她交到了长生种渡家人的手里。
她透过自然,看向那个满身狼狈的男人,终于想起了他的身份。
“老头儿说这是他们渡家现在……”她整理了一下措辞,最后看着渡云砚狼狈的躲避,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最有出息的孩子?”
虽然她好像不太明白这个“出息”,是不是跟她理解的一样。
她犹豫的片刻,渡云砚那边的情况就变得更糟。
他喘着气,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前,视线开始模糊。
真狼狈啊,他想,这次的身份注销得有点难看了。
意识涣散的边缘,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枚冰冷的玉。
就在脚步声逼近到咫尺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清凉的感觉突然从芯片接触的皮肤处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剧痛奇迹般消退,流失的力气重新回到身体。
更诡异的是,巷口传来几声闷响,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声。
渡云砚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愣了一秒,随即,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睛骤然亮起,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他捏起那枚看似普通的玉,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巷,轻声开口,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压不住的兴奋:
“是你做的?”
意外地敏锐。
闻息想着,却没有回答他,干脆让他当成只是一场“奇迹”算了。
反正她过去借自然之力所做的事情,都会被那群人类当成奇迹。
为什么不是神迹?现代人不信鬼神。
长生种也不例外。
毕竟她已经是这世间的最后一位妖精了,连实体都不剩下,只靠着灵体寄存在时痕玉魄中苟存,极少数人才知道她的存在。
毕竟她常年沉睡,实在是没什么跟外界交流的机会。
但显然,这位佩戴者是她认知当中的一个例外。
她刚想再次陷入沉睡,就感到时痕玉魄被进行了颠簸的移动。
闻息有点烦躁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那个俊美的男人把她放到什么东西上,像上供一样看着她。
闻息被看得头皮发麻,看了看时痕玉魄下的东西——一个特制的、连接着无数细小线缆的底座上,像个被供奉起来的小型神龛。
温系统驱散了外界的潮湿与寒冷。
渡云砚洗去一身血腥,换了身干净的丝质睡袍,坐在宽敞的沙发上。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对着玉佩,开始了单方面的“谈话”。
“今天的追杀,是北美那边竞争对手的手笔,技术不错,就是耐心差了点。”
“这伤要是放普通人身上,估计得躺半年。谢了。”
“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古老的AI?地外文明?还是……传说中的妖精?”
“不管是什么,以后我们就算室友了。我叫渡云砚,暂时负责你的……住宿和安全。”
他絮絮叨叨,从今天的商业谈判,说到刚吃到的美味甜品,再吐槽最新款飞行车的操作系统反人类。
语气自然得仿佛时痕玉魄里真的住着一个能听懂他所有废话的灵魂。
闻息确实听懂了,但她被气笑了。
渡云砚简直是她漫长生命中废话最多的一个,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打断他,这人类甚至能从华夏上五千年讲到下五千年。
她对时间已经没什么概念了,妖精近乎永生的生命让闻息对世间的一切都看得淡淡的。
但渡云砚显然是个例外,闻息并不回应,他也能自顾自地讲下去。
就在他端起酒杯,准备继续分享八百年前某个类似甜品的口味时,一个极淡、极清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被强行从沉睡中吵醒的不悦,字正腔圆:
“闭嘴。”
渡云砚举到唇边的酒杯顿住了。
下一秒,巨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比窗外的城市霓虹还要明亮。
他找到了。
亿万年的生命中,闻息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起与陨落,聆听过无数生命的祈祷与诅咒。
大多数存在,无论强大或渺小,最终都归于沉默。
像这样……在经历了如此近距离的死亡威胁后,还能立刻焕发出如此蓬勃、如此……聒噪生命力的个体,实属罕见。
他的灵魂,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燃烧得过于旺盛,甚至有些刺眼。
世界,并没有如闻息所愿地彻底安静下来。
相反,她感觉到,一个更大、更持久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因为她的制止,渡云砚更加起劲了。
那声“闭嘴”带来的寂静,持续了大约十秒。
渡云砚脸上的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明亮、近乎灼热的好奇。
他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像是被彻底点燃了。
他猛地凑近茶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痕玉魄,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穿透。
“你能听到我说话?”他重复道,声音里压着兴奋,“你不是低级AI,你有意识,能交流,还能……嗯,表达不满。”
“所以,我们正式认识了?我叫渡云砚,八百岁,长生种。你呢?怎么称呼?”
毫无回应,仿佛刚刚那声冷淡的“闭嘴”是一个错觉。
渡云砚也不气馁,他站起身,在宽敞的客厅里踱步,自言自语般分析起来:“攻击性不强,甚至可以说救了我。但脾气显然不太好,讨厌吵闹……说明感知敏锐,可能一直都能‘听’到我说话。”他停下脚步,打了个响指,“明白了!之前是懒得理我!”
他重新坐回来,姿态放松了许多,脸上挂着一种“我理解你”的笑容。
“行,我懂了。喜欢安静,对吧?没问题。但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吧?‘喂’?‘玉佩小姐’?‘古老的意识体’?这听起来都不太礼貌。”
依旧没有回应。
“或者……我给你起个名字?”他试探着问,“小古?小灵?呃……好像有点俗气。”他皱着眉,认真思考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他准备抛出第三个更离谱的名字时,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忍耐:
“闻息。”
“闻息?”渡云砚眼睛一亮,“听闻,息止……好名字!很适合你!”
他立刻顺杆爬。
“那么闻息,我们商量一下共处原则?你看,我提供住宿——”他指了指那个特制底座,“和安全。作为回报,你偶尔……在我遇到类似今天这种小麻烦时,搭把手?”
“不。”回答干脆利落。
渡云砚被噎了一下,但立刻调整策略。
“那这样,我不主动吵你。但我每天会固定跟你分享……呃,汇报一下外界情况,免得你与世隔绝太无聊。你可以只听不回应,怎么样?就当是背景音?”
时痕玉魄中幽蓝的数据流闪了一下,她表达不满的方式被渡云砚当成了默许。
几万年以来闻息第一次感到情绪波动,上次醒来的时候被那个老头吵得头疼。
他们渡家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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