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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
石室幽暗,星光点点。
江余整个人趴在蛊鼎上,手指紧紧扣着蛊鼎边缘。鼎中无数毒物正在彼此厮杀。这是她正在炼制的蛊王,成败在此一举。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随意地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秀眉紧张颦起,低声嘟囔着。
鼎内的厮杀已近尾声。
最后存活的,是只通体剔透如白玉的蛊虫,正缓慢吞噬着同类的残骸。
“成了!”江余眼睛一亮,高兴地一拍手,眉眼弯成了月牙。
“嗡……”
蛊虫突然振翅,化作一道金光。
江余抬手遮挡,往后连退几步。
待她放下袖子,定睛看去,却发现她的蛊虫,化成了人形。
那人背对着她,静静站立。及腰的黑发如瀑垂落,无风自动,浑身萦绕着金光。
江余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我……我没看错吧?我的蛊虫……怎么……怎么变成人了?”
那人默不作声,仍然背对着她。
“你是谁?”江余脸上笑意微敛,后撤一步,指间已经夹上淬毒银针。
那人轻笑,如同珠落玉盘:“等了这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江余手腕一震,银针破空而去。
银针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她的手,不听使唤了。
她的身体,变成了提线木偶。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转身,推开石室的门,走向山下灯火点点的村庄。
“不!停下来!”江余试图阻止身体行动,却如同蚍蜉撼树,毫无用处。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一抬,一间茅屋无声坍塌。
“不——住手!”她内心嘶吼着,却无济于事。
杀戮,开始了。
惨叫此起彼伏。她看着自己的手臂冷漠挥动,所过之处,生命皆如草芥般倒下。
鲜血溅上她的衣角,温热粘稠。
那些村民看向她的眸子里,盛满震惊与害怕。
风过呼啸,声声哭喊,此起彼伏。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眼泪横流,质问那个走在前方的身影。
没有回答。
那人始终背对着她,黑发在夜风中飘飞。
最后一丝哭喊声消失,昔日喜乐融融的村庄,此刻陷入无边的寂静。
断壁残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个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停在血色湖泊中。
江余身体一轻,踉跄一步,无形的束缚消失了。
她环视四周,周围尸山血海。
赤红的目光狠狠盯着那个身影,恨意灼烧着一切。
“你、到、底、是、谁?!”江余一字一顿,声音低沉。
她缓缓转身,唇角勾起邪笑。
“我,就是你啊。”
江余靠在虬结的树干上,脑袋突然一歪,整个人猛地从梦中惊醒。浓密的长睫急促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这个梦怎的如此奇怪?”她小声嘀咕着,抬手擦去额间的薄汗。
她眯着眼睛,试图回想梦境内容,却只忆起一片朦胧血色。江余甩甩脑袋,将一旁的竹筐甩到肩上:“算了算了,不想了,师父师娘该等着急了。”
江余一路往山坡下的茅草屋疾走,水绿色发带在发间一跳一跳,似蜻蜓立在枝头。
路边的红茶初绽,她对红山茶花情有独钟,殷红的山茶,整朵的开,整朵的落,煞是轰轰烈烈。
江余弯下腰,在雪地里拾起一朵半边埋在雪中的红茶,抖落上面刚覆上的薄雪,轻轻别在发髫上。
山茶艳红,夹袄翠绿,一绿一红,竟不显艳俗,反倒别有一番生气。
“今日很快就找到合适的草药了,师父的病应当很快能好。”思及此处,江余弯弯的眉眼更是柔软,恰似春日的新草。
熟悉的院门映入眼帘,江余老远就喊着:“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声音在山谷里荡出回响,院内却无人应答,江余以为两人出门去了。
她一只手拽着竹筐的背带,一只手去推那虚掩的竹门。
可,门却自己打开了。
一股凌冽的掌风破空而来,直逼江余的脸庞。她心头一顿,侧身急避。发髫上的山茶花被掌风扫落,跌在雪地里,红得惊人。
“师父,你醒了?”江余抬眼去看,击空的手尚未收回,直直地冲着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师父以往就爱同自己玩闹,江余一时没有发现异常,以为是师父的病好些了。
她会心一笑,搭上师父的肩膀:“师父,又想考验近来我的练功情况吗?那也要等您老人家身体好点先……”
师父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僵立在门口。突然,他反手狠狠钳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拽,另一只手又蓄着力打向江余。
江余横臂一挡,只觉臂骨欲裂。这一招根本不是玩闹,是想要她的命!江余足尖一蹬,狠命往后挣脱,方退行数米。
江余定眼,诧异地看向师父。她这才发现,师父的眼球甚是僵硬,竟不似活人。
师父愣愣地盯着自己,攻击却并未停止,再度带着一股强劲的内力逼近。
“师娘!师娘救命!”江余一边勉力招架,一边连连后退脚步,想要寻求屋里师娘的帮助。
呼救声回荡在小院,江余只觉背后破空声至,背后被重重的一掌击中。
江余顺着惯性飞出,跪落在地。“噗——”江余眼前一黑,猛地吐出一口血,点点殷红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初绽的山茶。
江余艰难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屋门口站着的师娘。
师娘面色同样冷漠,正慢慢收掌。
不远处。
树杈上,积雪微沉。一个黑衣人端坐着,黑袍加身,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漠然盯着小院里发生的一切。
江余半跪着支撑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唇边溢出,血染红了绿色的夹袄。她强撑着抬头,只看到师父师娘冷漠的眼神。
不,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空洞,就像是……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江余念着这个词,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一个词猛地在脑海中划过——蛊!
“大概是了!”江余知道,诡谲阴邪的蛊术,能霸道地抹杀人的神智,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只听令行事的提线木偶!
她此刻还能喘气,定是师父师娘收了力。两人虽重创了她,却没有取她的命。
他们还有一定的意识!绝望与狂喜交织着冲上江余的心头。
“师父!师娘!醒醒!看看我,我是岁岁啊!” 她嘶声喊道,泪水混着血水滑落,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疑。
她探手入怀,将一直贴身藏着的一枚蜡丸捏碎。那是她根据古籍残方,失败了无数次才勉强制成的惊魂散。
惊魂散药性暴烈,本就是一种剧毒。以毒攻毒,或可刺激被迷药或幻术所困之人恢复意识。
此毒凶险无比,她从未敢用在活人身上。
但此刻,江余别无他法。
“嘭”的一声轻响,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淡绿色烟雾在她掌心炸开。她用内力一催,烟雾朝两人扑面而去。
师父劈下的手掌僵在半空,眼睛开始疯狂眨动。师娘身体猛地一颤,掐诀的手指僵住,嘴角抽搐着。
两张空洞冷漠的脸上,竟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
两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气声:“走……走……”
树杈上。
黑衣人几不可查地颦眉,指尖把着一个小铃铛,轻轻晃了晃。
小院中。
并立的两人眨眨眼睛,眼珠木木地转了转,似乎挣扎着恢复了一点温情。
江余见他们意识好似有所恢复,心里燃起希望,借着剑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靠近他们。
江余忍着剧痛,伸手去牵师娘,师娘没有反抗,甚至缓慢地举起手,像是要拍拍江余的背。
江余很委屈,眼眶里,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手里的剑一松,想抬手擦眼泪:“师父,师娘,你们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真的要杀……”
话音却戛然而止。
江余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小腹:“师父……”
师父手里拿着剑,剑身贯穿江余的小腹。
江余双手抓住剑身,想要往外抽离这把剑,却只是徒劳地耷拉上去。
师父手腕一沉,把剑,连同她,一起死死地钉在屋檐下的柱子上。
双手刺痛,小腹的血汩汩地流。江余不明白,到底是谁,让师父师娘变成这样。
今日,可真是倒霉。
黑衣人眼里似乎有了笑意,又轻晃了一下铃铛。小院的两人不再行动,像失去牵引的木偶,垂着脑袋立在旁边。
世界开始安静,冷冽的风,呼呼地刮过雪野。清早采来的药草,撒落了一地,沾上了滴滴鲜血。
江余的发带已经散开,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平常总是红扑扑的脸蛋,此时白得煞人。
屋檐外,大雪还在纷飞,江余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开始无力。
她还不想死,难道她真的要丧生在最爱的师父师娘手下吗?
黑衣人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漫不经心地抬手,拍拍身上的积雪,走向小院。
他在江余面前站定,用眼睛淡淡地打量了一下现场,又晃晃铃铛,让立在旁边的两个人走回屋中。
院中,只剩下江余和黑袍人。
他用指尖掠过江余染血的外衫,在确认着什么。
“就是你吗?”黑袍人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你……你是谁……”江余闻声,勉强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想活命就张嘴。”黑袍人冷冷开口,拿出一枚诡异的丸药,放到江余唇边。
江余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正欲拒绝,丸药却蛮横地进了嘴,入了喉。
“咳……咳……你给我……喂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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