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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陆清辞第一次见到晏澄时，江南正下着朦胧细雨。
锦官城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得泛着青苔暗光，两岸垂柳在风中轻曳，勾勒出烟雨朦胧的画卷。陆清辞撑着一把素青纸伞，正要跨过那座拱桥时，看见桥下岸边蹲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蹲在河边，伸手撩拨着水面。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白皙的侧颈上，勾勒出好看的弧线。他专注地看着水面，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陆清辞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你在看什么？”他开口问道，声音清冷如桥下流水。
那人闻声抬眼，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在雨雾中格外清澈，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然的妖异。他看了陆清辞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鱼，也看人。”
陆清辞微微蹙眉：“看人？”
“是啊，”青衣人站起身，撩开湿发，“刚才有位姑娘投河自尽，我救了她，现在正等她家人来接。”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看看这河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陆清辞走近几步，这才注意到河边的确有一名女子蜷缩在树下，裹着一件外衣瑟瑟发抖。再回头时，青衣人已经重新蹲回水边，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
“你叫什么名字？”陆清辞问道。
“晏澄。”青衣人头也不抬，“你呢？”
“陆清辞。”
“清辞...”晏澄咀嚼着这两个字，终于抬眼看他，“好名字。像是从什么诗词里摘出来的。”
陆清辞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人奇怪极了——分明救了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穿着简陋，气质却清贵脱俗；明明淋着雨，却悠然自得，仿佛这雨水与他无关。
“你不冷吗？”陆清辞问。
晏澄笑了：“冷又如何？热又如何？都是人间滋味。”
这句话说得玄之又玄，陆清辞却听出了几分落寞。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伞往晏澄那边倾了倾：“雨大了。”
晏澄仰头看着头顶突然出现的伞沿，怔了怔，随即轻笑：“多谢。”
雨丝如织，两人就这样一站一蹲，在桥下静默。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呼唤声，一名老妇匆匆赶来，扑向树下的女子。晏澄这才起身，拍了拍衣角：“好了，人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你去哪里？”陆清辞下意识问。
晏澄歪头想了想：“不知道，随处走走。江南这么大，总有一处容身之地。”
“你没有家？”
“有啊，”晏澄说，“四海为家。”
陆清辞心中一动：“若无处可去，可来陆府找我。城东最大的宅子就是。”
晏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陆府...你是陆家的公子？”
陆清辞点头。
晏澄笑了，这次的笑容比之前真切许多：“原来是你。我听过你的名字，锦官城第一才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年纪轻轻已中举人，前途无量。”
“虚名罢了。”陆清辞淡淡道。
“虚名也是名，”晏澄说着，已经转身，“若有缘，再见。”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朝陆清辞挥挥手：“你的伞借我，下次还你。”
不等陆清辞回答，他已经拿着伞走入雨幕，那素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陆清辞站在原地，直到浑身湿透，才恍然回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忽然想起那把伞上还题着他前日写的一句诗：
“人间有味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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