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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大周,承明六年,边陲小镇。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街道旁零散的几家铺子已经开门。
妙手堂门口,小二刚把门打开,就瞧见一个身影从街口走来,身上背着背篓。
“四儿哥,今天又有什么好东西啊?”小二一边打呵欠,一边笑着迎上去。
来人一袭洗得发白的布衣,背篓里压着不少药材,面容清秀,唇白齿红。
明四从背篓里拿出药材,温声开口:“三七,当归,还有一株人参,我都处理好了。”
小二打眼看去,果然看见几样东西的的根须都处理的干干净净,半点泥没有。
“成,三七和当归还和以前一个价,人参得等陈大夫来坐堂,估计还有个两柱香时间。”
“好。”明四应得爽快,在小二搬的凳子坐下。
镇上的人都说,明四长得好,说话也总是温声细语,见谁都自带三分笑。
小二自认为和他还挺熟,偶尔空着的时候也会和人唠唠嗑,知道这人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四儿哥,马上冬天了,山上没什么药草了。”趁着店里无人,小二搭话道,“你得早做打算啊。”
明鹤当然知道这个小二是好心,到了冬天,天气冷了,他那个破茅草屋子不知道多难熬。
他要真的是明四,估计光想着怎么回过冬天都难,只可惜明四早就死了。
明鹤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动。
明鹤是半个月前穿到这个名为大周的朝代的。
半个月前,她刚从医院下夜班准备回家,路上还在想,夜宵是吃王婶家的煎饼还是张叔家的饺子。
结果等红灯时,对面的货车似乎突然失灵,直冲着她撞来,她眼前一黑。
等她恢复意识,再睁眼却发现自己看见的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漏风的茅草屋。
明鹤尝试着做起身来,才发现头疼的厉害,紧接着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扑面而来,砸得她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原身和她同姓,家中排行第四,就叫明四。
因父母接连生了三个女娃,第四个再是女娃,怕被人戳脊梁骨,索性对外称明四是个男娃,打小就当“儿子”养。
只可惜父母早亡,上面三个姐姐也早已嫁人,没了联系,留下明四孤零零的一个人。
逢着战乱,明四只得一直女扮男装,在镇上混口饭吃。
只可惜命运弄人,原身上山找吃的,吃了有毒的果子,就这样中毒身亡,一命呜呼,反而让明鹤穿了过来。
明鹤笑了笑,回答小二:“在做打算了。”
两个人有挑着镇上发生的事情闲着聊,到也算和谐。
“不知道这个仗还要打多久。”小二叹了口气,“整天提心吊胆。”
明鹤还没来得及开口,妙手堂就闯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士兵虎背熊腰,转了一圈,“啪”的一声,把手里的剑拍在了柜台上,粗声道:“你们店里的大夫呢?给我叫出来。”
剑拍得随意,正好把明鹤放在台上的药材压扁了大半。
明鹤皱眉,语气清冷:“你压到我的药材了。”
士兵还没开口,一旁的小二已经吓得腿一软,说话都开始哆嗦:“大夫出去看诊了,还还…还没回来。”
许三,也就是带头的那个士兵感到不快,他们将军哪里能等,他脸色一沉:“他人在哪,给我叫回来。”
“陈大夫在看诊,你听不懂人话吗?”明鹤在一旁开口,语气不徐不慢。
她本来不想插手,这人压坏她的药草不说,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这种病人家属她在医院见多了,仗着身份嚷嚷,非得医生只给他一个人看病才好。
“你是什么东西?”许三把目光转过来,打量着明鹤,“你知道是谁要大夫吗?”
“不管谁要,都得等陈大夫看诊回来。”明鹤回道。
“耽误了军情你付得了责任吗?”
明鹤在这边和人呛声,小二在一旁都快吓死了,连忙制止:“四儿哥,你少说两句吧。”
“什么责任,是你的右腿剑伤还是后面那个人左眼的畏光?”明鹤眼神径直落在许三和几名随行士兵身上。
“你也是大夫?”许三眼睛一亮,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都说对了,他也不在乎这人的冒犯,“那你跟我们走也行。”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明鹤做医生的时候也不惯着无理取闹的病人,更何况现在孤身一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你想怎么样?”许三着急,将军的伤一刻也等不了。
“把这些药材给我理好。”明鹤指了指被他压扁的药材,“还有,你们这个看诊有诊金吗?”
许三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整理:“只要你能治,诊金不是问题。”
“行。”明鹤伸手,“先付钱,后看病,治不好包退。”
许三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你掉钱眼里了?”
来得着急,许三身上还真没带钱,他摸了一圈,被明鹤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和我回军营,我给你拿。”
这人虽然一开始没礼貌,不过明鹤态度差了他也不在乎,估计只是个急着找大夫的愣子。
“那走吧。”明鹤抬了抬下巴,“带路。”
顺便还转头叮嘱小二:“草药钱,我回来找你拿。”
一直到明鹤跟着一行人走了,小二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出声:“明四儿……啥时候会看病了?”
军营里镇子还有一段路,许三拎鸡仔一样把明鹤拎上了马。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军营,下马时明鹤只感觉自己有点“晕马”,下马时差点栽倒。
“张大夫,这个人会医术,让他试试。”
许三对着一位老者喊到,一把把明鹤推了过去。
被称作张大夫的人,也是他们在附近村庄上临时找来的。
强掳人实在是无奈之举,但将军身受重伤,军中又没有军医,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张大夫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明鹤身上,他不过是个半吊子水平的郎中,平常在村里,谁头疼发热,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能帮忙抓两副药。
至于剑伤毒伤什么的,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拿些解毒的药先敷着。
但就他这半吊子水平,看的少年也感觉不对劲,虽说如今战火连天,发育不良,长得弱小的男娃不在少数,但面前这个瘦的和个女娃一样。
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纠结这种东西的时候,听许三说这个少年会医术,他连忙后退了几步,说道:
“正好我要给将军换药,一起去看看吧。”
一进帐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谢将军,我来给你换药。”
张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开始拆绷带。
明鹤则静静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谢将军”。
“谢将军”裸着上半身,结实的肌肉上面满是伤痕,新旧交错,看着很触目惊心。此时正侧卧着,面色苍白,脸上满是冷汗。
明鹤看得太过用心,以至于当她的目光不自觉上移,正好和人凌厉的双眸对视的时候,她的心猛地一惊,连忙低下头假装去看伤势。
绷带拆除后,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饶是明鹤在医院见过那么多血肉模糊的伤口,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整个伤口都呈现诡异的黑色,皮肉外翻,上面敷的草药明显不是很有用,眼看着张大夫把旧的草药去除,准备再敷一些新的上去,明鹤连忙出声制止:
“等一下,张大夫,让我试试。”
真按照张大夫这种治法,好人也得治坏了。
张大夫一愣:“小兄弟,你要做什么?”
一直沉默的谢珩之终于开口了:
“你会医术?”
声音沙哑,明显是嗓子受了伤。
“将军让我先把脉看看。”明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先把手搭上。
脉沉迟而涩,心气不足,毒气入里。
明鹤刚把手搭上去就感觉出了不对劲。
“将军最近是不是经常心悸,还会频出冷汗。”明鹤试探着问道,
“是。”
谢珩之眸色一声深,紧紧盯着面前看着年纪不大的男子。
张大夫瞠目,显然也未曾察觉。
古代常用在战场的毒就那么几种,解起来也是很简单,如果张大夫接触过,也不会这么担心了。
明鹤沉声道:“这是乌头毒。”
明鹤看向张大夫,
“炙甘草二两,干姜一两半,附子一枚,这些有吗?”
“有,有。”
张大夫连声应道。
“只是乌头吗?”
示意张大夫下去准备药材后,谢珩之转头看向明鹤,眼神中透着一丝深意。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自己的医术深浅,还是另有目的?
明鹤不动声色,微微垂下眼眸,避免与对方直视,慢慢开口道:“剑伤,只是乌头。”
至于其他伤势,可就不一定这么简单了。
明鹤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打算戳破。
谢珩之听后,也没再过多追问,只是静静看着明鹤,仿佛要从人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别的本事不敢说,在医院历练这么多年,面无表情是让明鹤做的炉火纯青了。此刻面对谢珩之的注视,她神色平静,丝毫不露破绽。
一直到张大夫拿着药匆匆赶回,明鹤都没再多说什么。
“将军,我先下去煎药了。”
明鹤可不想和人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了,找了个借口就打算离开。
“张大夫你先去煎药。”谢珩之吩咐道。
张大夫自然是连声应下,连忙退出去。
“将军是还有什么事吗?”
谢珩之换了个姿势:“你是女人。”
直白的话语,没有询问,肯定的胸有成竹。
“将军在说什么?”明鹤心头一惊,但还是垂眸装傻,“我只是自幼身体不太好,所以比一般男子瘦弱。”
“是吗?”谢珩之轻笑,“那你把衣服脱了。”
见明鹤没有动作,他也没有强求:“别的装的再像,骨头也是骗不了人的。”
明鹤是医生,她当然懂这个道理:“那将军是要把我抓起来吗?”
“那就要看明大夫的诚意了。”谢珩之轻笑,“我可没有打打杀杀的坏习惯。”
一个杀伐果断的少将军,说自己不喜欢打打杀杀,简直可以说是笑话了,只可惜明鹤现在笑不出来。
“将军想要什么样的诚意?”明鹤抿唇,“解毒?”
谢珩之挑眉:“明大夫不是说只是乌头吗?这个诚意怕是不够。”
“将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明鹤没再特地压低声音,反而显露出原本属于女人的音色,“乌头会让将军疼到内力受损吗?”
谢珩之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
谈判自然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露出来,明鹤心中计算着:“这就是我的诚意,将军觉得可以吗?”
本来以为只是个无知无畏的少年,没成想还是个有脑子的,谢珩之不由得来了点兴趣:“勉强可以,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随行军医了。”
明鹤点头:“那我就先去帮将军熬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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