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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一)
金鸢洲安尘司自从掌司闭关后,从未如此热闹过。
还在司中的安尘使们翻箱倒柜,四处打听,点探灵符,忙成一片,就为了将百年之前上尘仙界流放到大荒尘界服刑役的魔头兰馥溪找回来。
“一百年过去了,这兰馥溪也没完成几个斩令啊!怎么也天天见不到人?!他那样的修为,不会死在哪里了吧?!”
代掌司骂骂咧咧地翻档案,她的下属也没停手,接上她的话:“不可能的!他的魂灯没灭,可是探灵符怎么也搜不到他的踪迹——真是见鬼了!”
“怎么办怎么办?!外头上尘仙界来的可是不语崖的执刑长老,这兰馥溪要是真的在我手上失踪了,可是要回仙界去领罚的——我还不想掉三层皮啊!”
代掌司崩溃大叫,下属也手足无措,安尘司上下可谓是乱成一团。
—
司里有个刚入职的小安尘使,帮前辈看探灵符看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有了点动静,急匆匆地要去禀报代掌司,但倒霉催的是,去掌司院中要经过正堂,偏生那上尘仙界来的执刑长老就带着人在正堂等他们把兰馥溪的踪迹上报上来。
经历过风雨的前辈们尚且都只敢低着头逃命似的穿过去,生怕被这位看上去他们交不出东西来就能扒了他们的皮的执刑长老把他们逮住问话。
那像他这样刚入职的新人,就更怕被执行长老叫住了!
小安尘使内心哭天喊地,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从正堂门口一个箭步冲出去。
但飞快溜过去的计谋大失败,小安尘使才迈出去两步,就因为过于紧张而左脚绊右脚,当的一声!就摔了出去,还正好摔得趴在了执刑长老的脚边。
小安尘使心想,完了完了闯祸了,同僚们我对不起你们!
果不其然,执刑长老一关手上的名册,啪的一声响亮,想溜过去的人都吓的停在原地,低着头盯着脚尖,一个个都在祈祷长老不要先开口询问自己。
“几个时辰了,就是人死了,从地底下刨出来也差不多了吧?”执刑长老是个年轻英俊,冷傲的脸上带着锐利气质的面孔。他一开口,一众安尘使都缩了缩头,趴在地上的更是不敢爬起来了。
“去叫你们代掌司来见我。”执刑长老语气冷厉,却像是救星一样,一瞬间所有的安尘使都涌了出去,生怕多留一刻就会被执刑长老拷问。
“金鸢洲总司这有些懈怠了,司中的安尘使管理实在是不严格。还敢对兰馥溪那样的魔头放任其行。”执刑长老身旁一位佩刀青年摇着头说。
他身边还有一位银发少年,似乎对他们此行要押送的人不甚了解,疑惑问道:“可是流放服刑的修者不都是会打上刺枷削去他们的修为么?兰馥溪再有本事,除非像他师兄那样狠,在修为被削,灵根受限,想要修行也会收到压制的情况下,也很难再掀起什么风浪来吧?”
佩刀青年想开口说什么,目光落在神色冷峻的执刑长老身上,像是有所斟酌地说:“你常在小春林那边不了解仙盟这几年的事情。兰馥溪能被叫魔头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曾勾结豢养邪祟,他说不定还有别的邪门手段。”
这时候执刑长老也开了口:“兰馥溪并非常人,当年押送他下界流放时就曾经逃走过,况且他也曾经是与副崖主并称为‘二君’的人,又是千江仙阁阁主的师弟,兰氏的前家主,哪怕经过了不语崖削灵力的过程,也一样不能放松丝毫的警惕。”
执刑长老说到兰馥溪时的语气有些执怨。
银发少年踢了踢佩刀青年的脚,传音问:“陈长老和魔头有什么过节?”
佩刀青年面色不动,传音回去:“你才入不语崖不久,没听说这件事情也是应当的。陈长老在刚入不语崖时就随着前辈一起去押送兰馥溪,却因为失误让兰馥溪寻到空子逃跑。陈长老一向以此为耻,即使兰馥溪是他师叔,也对兰馥溪素来有怨念。”
银发少年:“如此,难怪陈长老主动请命来押送兰馥溪。”
二人正在传音说小话,代掌司颤颤巍巍地来了,面色苍白,看上去被吼一嗓子就能昏厥。
陈长老陈听律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冷声开口问:“代掌司寻了几个时辰了,可将兰馥溪从地底下掘出来了?”
代掌司冷汗直流,心说这陈长老可真会说话,要是真的掘得出来,那也比他们现在什么东西都找不到好得多!
“陈长老说笑呢哈哈,这个,兰馥溪,他,额,在外边走令,您也知道服刑而来的几位都是灵力修为被削了的,要完成一项走令也要挺久的……”
“要挺久的?”陈听律一双狭长的眼扫过去,代掌司艰难地挺起腰背,强撑起个笑容应对陈听律。
“兰馥溪有百年刑期的修者,按照规矩理应由人看着一同走令,并且都只是去完成一些简单的斩令——我很好奇了,什么样的斩令要办大半年不回来?”
陈听律将手里的点卯册摔在桌上。语气冷地吓人。
“大半年没来点卯?那方才的几个时辰,也都还没用探灵符寻到人?”
代掌司无助地说:“我也不知道哇!魂灯明明没灭但是就是找不到他啊……”
这时候,趴在地上装死了半天的小安尘使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里的探灵符,声若细蚊。
“这里……兰馥溪……有动静……”
陈听律眉头紧皱地从小安尘使手上拿起了那张闪着光的探灵符。而小安尘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当的一声便倒地了。
陈听律:……
他压下对安尘司现在这鬼状况的不满,捏着探灵符,用神识感应,而后面色更加难看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把探灵符往桌子上一拍,而后站了起来。
代掌司不知道陈听律感应到了什么,但都这个样子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她欲哭无泪,只缩着脖子等待被骂。
陈听律一看这一堂的鹌鹑,感觉发火了只会更火大,最后还是拿起了探灵符。
“司里还有什么没处理的事情,都给我滚去处理了!”
——
金鸢洲东部有个百眠山,自从守山人死了之后,就常常有邪祟盘踞,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个祟山。
那儿的邪祟源源不断,像个无底洞似的,安尘司一直以来都只能将那儿的邪祟控制在百眠山的灵障里不让它们扩展但外边来。
那儿常年有守着灵障的安尘使,一般在总司也不会特地放那里的斩令,安尘使走令也往往会绕道而行,以免碰上邪祟生出更多麻烦。
但陈听律感应探灵符时却发现,兰馥溪定位在了百眠山山中,且灵力微弱,只怕状况并不太好。
他也不知道领了西部斩令的人为什么会跑到完全相反方向的百眠山。如今事态紧急,仙界还等着再审兰馥溪去调查邪祟横生的事情,陈听律领着两个下属,离开总司所在的莫城去百眠山救人。
三人施了致千里的法术日行千里赶路,银发少年与佩刀青年致千里的法术不如陈听律那般熟练,能用一次灵力走得更远,因而落后了一些。
陈听律也不在意,他其实本来也只打算一个人下界来押送兰馥溪的,只是不语崖副崖主坚持要他带上帮手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他到百眠山时已经过去了快一天,探灵符上的灵力更加微弱了,近趋于无。陈听律心一拧,直接穿过百眠山的灵障,循着探灵符的指引,一边用灵力斩开挡道想要冲上来咬他的邪祟。
他是天生灵体,又是偏向金属性的天灵根,本就强悍浓郁的灵力便多了几分戾气,斩了几次邪祟就发现了这人身上浓厚的灵力,却只能眼红又惧怕地往旁边逃窜。
几乎是一路顺利,陈听律在山间穿行,路过守山人废弃的小屋,越过一座山丘后,意外看到了一座城镇。
陈听律皱起了眉头,在邪祟无处不在的百眠山之中还会有人居住的村庄城镇?他看着城门不像是废弃许久的样子,显然是有人常居的。
他在探灵符里感受到了兰馥溪就在这座城中,但时隐时现,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遍地邪祟的深山里的城镇实在是古怪,陈听律就算不是来寻人的也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走到城门口,城门口上方挂着一块烫金镶边,一看就是用名贵材料做出来的牌匾,刻着端正的三个字——
芙蕖渡。
芙蕖渡?
陈听律看着无人看守盘查的城门,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芙蕖渡在两界都是个广为人知的地名。那曾是金鸢洲,瓶月洲和锦浮洲三洲的相接之地,也是仙家,妖族与魔族聚集混居的地方,近千年前这里繁华兴盛。
但仙盟成立之前不久,两界之间在芙蕖渡破了个大洞,无数妖魔鬼怪借此得以涌入上尘仙界。
而正处于洞口之下的芙蕖渡被塌下来的天空覆盖了大半,繁花一夜之间不复存在,也因此横生了许多事端,使得自那之后的几百年里两界都前有安生的时候,就好比当下邪祟流窜两界,难以消除。
芙蕖渡被废毁一事派生了太多其他的事情,现在上尘仙界的几位大能的过往几乎都与之有关。
但是如今连接三洲的芙蕖渡随着大洞弥合后沉入澜海,消失了已经快有一千年。那么百眠山中这个从外边看起来就诡异十足的芙蕖渡定然不是真的。
陈听律想到了虚界——因为某个地方的灵力场,或者某些人、某个人的执念而形成的类似于秘境又有些像幻境的东西。它像一场会自我推演的梦,重复着某些事实。
若是虚界,那么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兰馥溪的踪迹难查了——在被称为祟山的百眠山深处的虚界,被削弱压制了修为的兰馥溪没办法形成明显的灵力场来让人感知。
但是探灵符上的灵力似乎又有点过于微弱了。
陈听律用符纸折了一朵花,用灵力附在树上以便让两个下属来时知道他哪里去了。
而后他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芙蕖渡的城门。
——
一跨过门,陈听律就感到空气是潮湿的,天色阴暗,看上去快下雨了。
芙蕖渡四周环水,但拉近了三洲来往的距离,说是一座城,却足足有金鸢洲四分之一一般的大小。
现在陈听律却并不站在城门下,儿时站在码头上,四下几乎没什么人,一片安宁,只有出海回来的渔人将船停靠在岸边。就像近千年前繁华时期的芙蕖渡的雨天一样。
陈听律感应了一下探灵符,现在能更加明显地感受到兰馥溪的灵力场了,但陈听律却没有先急着动,儿时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祟尺。这是不语崖专门研究出来探测区域里邪祟程度的,注入灵力就会在尺的刻度上显示。
陈听律注入灵力,看着青黑色的邪气缠绕上尺身,最后在惊神,为乱,吞灵,杀生,恶极五个刻度中,吞灵与杀生之间显出一条血红的线。
“吃人……”陈听律喃喃,“只是在这里就有了吞灵以上的程度,那这里的界心界主会不会程度更高?”
他又看了一眼探灵符,发现兰馥溪就在不远了,舒了一口气,好歹不用他在这么大一个芙蕖渡里寻。
他捏着探灵符循着感应走,街巷上因为天快要下雨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是偶尔有几个人打着伞走过。
陈听律有些奇怪,分明还没有下雨,但他所看见的又在外面的人都打起了伞。
他扫了一眼从他身边路过的人的伞,暗红的,陈听律还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这些清一色的红伞在暗沉的天空和空荡的街巷里显得十分诡异。
陈听律疑窦丛生,压下心中的怪异继续寻人。
拐了几条巷子他来到了城中的水路旁,河道上的船也空了,联通街两边的拱桥上也没人。天上的雨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并不大,只是沾湿了陈听律额上微卷的头发。
他总感觉这雨水怪怪的,却又并没有感觉到邪祟的祟气,想了想还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把伞。
当陈听律往前走到了下一个拱桥,盯着探灵符发现感应越来越明显时,抬起头就发现拱桥上坐着个人,身上被青黑色的东西缠住,看不清面孔。
陈听律瞳孔一缩——那青黑色的东西是邪祟!
他快步冲过去,才踏上桥,那些邪祟像是见鬼了似的逃窜着消失了。而坐在桥上的人侧过头,小雨打湿了他的薄衫,回眸看向陈听律时,陈听律愣怔了一瞬,而后捏紧了手上的探灵符。
那清瘦的人朝陈听律弯眼笑了下,而后温和地说:“许久不见,小陈大人,多谢相救。只不过你的灵力场有点太强了,把我也一块儿压在这里了,劳烦您行个好,过来扶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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