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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绝世也不为过
长庚城的晨光总带着三分慵懒,青石板路被昨夜的细雨润得发亮,两侧酒旗招展如彩蝶振翅。
南城门下最热闹的街角,易兰因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把玩着三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钱。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粗布衣袍,领口袖口绣着几簇极淡的流云纹,不细看只当是布纹自带的花色。
墨发松松挽了个髻,用山水峨眉刺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风一吹便跟着晃。
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得轻佻,笑起来时眼梢弯成月牙,连带着颊边的梨涡都盛着水。
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赞句明眸皓齿,偏生与她面前那块“铁口直断,不灵不要钱”的破布幡格格不入。
“这位夫人,瞧您印堂发亮,今日定有喜事临门啊!”
易兰因对着路过的一位妇人扬声笑道,声音清脆得像檐角的风铃。
那妇人抱着布包,本不想理会街边算命的,却被她笑得心头发暖,脚步顿了顿:“真……真的?我家那口子去外地贩货,说好今日回呢。”
“保准能按时回,说不定还给您带了江南的胭脂。”
易兰因手指捻着铜钱转了个圈,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妇人喜滋滋地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正是她丈夫背着行囊归来,手里果然拎着个胭脂匣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打趣:“易道长,你这嘴莫不是开过光?”
易兰因接过铜板丢进面前的粗布口袋,拍了拍手笑道:“什么开光不开光,不过是瞧着夫人眉梢带喜,又闻着她身上沾了点水路的潮气,猜她盼着远人归罢了。”
说罢又晃了晃脑袋,“不过信则灵,您要是不信,我说破天也没用不是?”
这话听着像敷衍,却没人真觉得她是骗子。这易道长来长庚城不过半月,算准了张屠户家丢的猪在城西破庙,帮李秀才找到了被风吹走的考卷,连王老爷家小姐梦魇,也是她画了道符便好了。
可她没个道士的正经模样,整日嘻嘻哈哈,见人就凑上去搭话,给的卦金也不挑,给多少收多少,有时遇到穷苦人还分文不取,活脱脱一个混江湖的游方骗子,却比那些穿着华服的真道士还管用。
日头渐渐升高,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易兰因打了个哈欠,正想找个茶馆歇脚,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街口忽然乱了起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尖叫,很快便成了成片的惊呼,人群像被潮水推着往两侧涌,中间留出一条空荡荡的路,隐约能看见尘土飞扬,伴随着沉闷的兽吼。
“是妖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陷入恐慌,大人的呼喊、孩子的哭闹与器物破碎的声音混在一起,声音哄闹刺耳。
易兰因皱了皱眉,起身往混乱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头形似猛虎却生着三只眼睛的妖兽正撞翻路边的摊位。
它皮毛呈青黑色,身上缠着几缕破损的布条,看样子像是从某处逃出来的。
妖兽的第三只眼睛泛着猩红的光,嘴里淌着涎水混着血,每一步都让青石板路微微震颤,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被混乱的人群冲散,跌坐在路中间,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布偶。
她吓得脸色惨白,哭声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妖兽越来越近,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周围的人想救却来不及,只能发出绝望的惊呼。
“小心!”
一声清喝响起的同时,易兰因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她动作极快,月白色的身影在混乱中划出一道残影。
旁人还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就见她弯腰抱起小女孩,霎时裙摆飞扬,少女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竟带着孩子飘到了旁边的屋檐上。
妖兽扑了个空,愤怒地嘶吼一声,转身就要再次扑向屋檐。易兰因放下小女孩,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她手腕一扬,铃铛声随风响起,符纸如活物般飞向妖兽,在空中燃起淡绿色的火焰,“砰”的一声贴在妖兽的额头上。
“敕!”
随着易兰因的声音落下,符纸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妖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额头上的毛发被烧焦一片,第三只眼睛里的红光也黯淡了几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时,小女孩已经安全了,而那头凶神恶煞的妖兽也暂时被制住。人群中响起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却在看到街角走来的一行人时,渐渐安静下来。
来人身着统一的月白镶金边道袍,袖口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纹样,腰间佩着刻有“清虚”二字的玉佩。
正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清虚宗弟子。为首的两人气质尤为出众,其中一位女子身形高挑,眉目凌厉,周身灵气萦绕,显然修为不低;而她身旁的男子,说是绝世也不为过。
男子身着一袭流云纹道袍,墨发用玉冠束起。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明明是极艳的容貌,神情却淡得像笼着层薄雾。
这般美艳的容貌,配上淡漠出尘的气质,竟生出一种矛盾又致命的吸引力。
来人正是清虚宗亲传首席弟子,沈既白。
沈既白一行人本是受宗门长老之命下山巡查,刚到长庚城就遇到妖兽作乱。正准备出手,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先一步救下了孩童。
“我是清虚宗弟子邵遥云。”那位眉目凌厉的女子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易兰因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欣赏,“姑娘好身手,看你的术法,不像是寻常散修,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她是清虚宗内门大师姐,仅次于沈既白,此次与沈既白一同下山,见易兰因年纪不大却有如此身手,难免有些好奇。
易兰因正安抚着小女孩,闻言抬头一笑,眉眼弯弯,瞬间冲淡了方才出手时的凌厉。
“门派?我可没什么门派,无门无派,风雨飘摇而已。”易兰因说道。
她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能轻松压制住三阶妖兽的人,竟无门无派?这说出去谁信?
邵遥云也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信,正想再追问,却见沈既白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沈既白的目光落在易兰因身上,似乎注意到道袍上的流云纹,又看了看她指尖残留的淡绿色灵力,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易兰因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抬眼看向他。这男人长得是真好看,她自诩阅人无数,可长的这么美的男子她是头一回见。
她对着沈既白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这位仙长,看你印堂……嗯,没什么事,就是瞧着太严肃了,小心憋坏身子。”
沈既白闻言,眸色依旧平淡,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没听见她的调侃。邵遥云有些不悦,可看见易兰因用来挽头发的是什么物件时直接闭了嘴。
把山水峨眉刺当簪子用,狠人啊。
她准备打个圆场,却见那头濒死的妖兽突然暴起,额头上的符纸碎裂开来,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癫狂,朝着最近的人群扑去。
“让开!”邵遥云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妖兽斩去。
易兰因也同时出手,拔下头上的物件,精准地击中妖兽的第三只眼睛。
妖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周围的人彻底松了口气,纷纷对着沈既白一行人拱手道谢。邵遥云收起长剑,看向易兰因:“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若不是你,那孩子恐怕已遭不测。”
“总不能看着孩子出事。”易兰因抬手,腕间铃铛作响,不知何时,峨眉刺已经回到她手上。
易兰因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好了,去找你爹娘吧,他们该着急了。”小女孩点点头,抱着布偶朝着人群中跑去,很快就被一对夫妇紧紧抱住。
邵遥云看着易兰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姑娘身手不凡,却无门无派,未免太过可惜。我清虚宗广纳贤才,若是阁下有意,不妨随我们回宗门一趟,长老们定会重视。”
易兰因闻言,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这人野惯了,受不了宗门的规矩。再说了,我还得在这长庚城摆摊算命呢,要是去了你们宗门,那些找我算卦的人该怎么办?”
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摆摊算命是什么多重要的事。邵遥云看着她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无法将她与方才出手救人的利落身影联系起来,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既白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易兰因收拾她的小马扎和破布幡,动作随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洒脱。
等易兰因把东西都收进一个小小的布包里,转身准备离开时,沈既白才终于开口,声音清淡得像风拂过竹叶:“此妖兽乃三阶青眼虎,本应被关押在妖兽森林的结界内,如今逃脱,恐有异常。阁下若在此地久留,还需多加小心。”
易兰因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沈清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却亮了起来:“哦?仙长是说,这妖兽逃脱不是意外?”
沈既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转身对邵遥云道:“处理好后续事宜,即刻回宗门禀报。”说完,便率先朝着城外走去,月白色的道袍在晨光中渐行渐远。
邵遥云对着易兰因抱了抱拳,也带着其他弟子跟了上去。
易兰因站在原地,看着沈既白一行人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里的铜钱。
她刚才在青眼虎的身上,除了感受到妖兽的戾气,还隐约察觉到一丝极淡的邪气,不像是妖兽本身所有,倒像是被人下了咒。
“这是要热闹起来了。”易兰因轻笑一声。
她转身朝着茶馆的方向走去,月白色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热闹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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