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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
如果爱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海,我愿沉溺其中,直到死亡
——题记
那年病房里一盏未熄的灯,成了我往后岁月里,对抗所有黑暗的力量。
他们的初识是在那年春天,满天冰雪化为一滴滴水珠汇聚于溪流,蜿蜒在山间小道,垂柳重露新绿,枝丫伸展着探向暖意,漫过料峭春寒,重见明媚天光。
余怀忘醒来就在医院,输液管的液体顺着针孔缓缓漫进血管,带着微凉的触感,他脑子一片混沌,恍惚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只记得晕倒前,耳边是刺耳的轰鸣,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身体异常虚弱,连指尖都透着刺骨的凉。
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只有窗外的树枝被风拂着,轻轻蹭过玻璃,留下细碎的声响。室外的喧嚣传来,却衬得这间病房,愈发像个隔绝一切的小世界,冷清又孤单。
余怀忘蜷缩着身子,墙壁上的秒针哒哒转着,每一声都衬得房间更静。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常年与病床为伴的日子里,连热闹都成了奢侈,所以才格外贪恋一点温暖的气息。
门吱呀一声开了,把这个隔绝万世的房间推开,打破了沉寂。
“小余!”门口传来母亲许椿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与担忧。
余怀忘脑袋没力气转动,目光却下意识飘向门口的身影,许椿快步上前,脸上满是焦灼,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的暖意瞬间覆上他冰凉的皮肤:“多休息一会儿,再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别乱动。”
母亲的双手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春日里最暖的太阳,轻轻拾住他碎成一地的心,他贪念着这份暖意,脑袋不自觉地往上蹭了蹭,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心里的空落渐渐被填满。
许椿被他这依赖的模样逗得弯了弯眼,眼底的愁绪散了些:“等你出院,我给你做红烧牛腩,你的最爱。”
余怀忘没力气说话,只能眨了眨清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算作回应。
“你啊……”许椿看着怀里单薄苍白的小人,喉间一阵发紧,心里翻涌着酸涩——为什么她的小余,要常年与病痛为伴,承受这不该有的煎熬。
“妈妈……不、不哭”余怀忘瞥见许椿眼底打转的泪水,心里像被揪了一下,苍白的小脸憋得泛红,费了好大劲才挤出几个含糊的字。这些年,他的病让妈妈偷偷哭了无数次,即使妈妈每次都强忍笑,他还是看出了她泛红的眼角。
许椿猛地回神,才察觉自己的情绪又没藏住,忙用衣袖胡乱抹了抹眼角,强装轻松道:“小余先好好休息,妈妈下午再来看你,给你带爱吃的。”
顾不得自己红肿的眼眶,许椿转身快步冲出病房,靠在走廊的墙角,悄悄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余怀忘目送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周围重归沉寂,心底那点刚被填满的暖意渐渐散去,只剩一阵浅浅的落寞。他定了定神,慢慢打量起这间病房——两张病床分列两侧,他睡在靠窗的那一张,抬眼就能望见窗外的天光,风拂过树枝,光影在地板上轻轻晃动。
正愣神间,门又被推开——“咚”的一声,连窗户都抖动了几分。
一个女人拉着个小男孩走进来,“林雀河,病床在这边,自己待着。”女人丢下这句话,连眼神都没多停留,转身就走,门被甩得砰响,留下满室余音。
男孩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干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没半点波澜。
余怀忘看着男孩平静的侧脸,悄悄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初来医院时,母亲一离开就哭的嗷嗷叫,心里暗忖:这个哥哥,好像很勇敢。
他对这个新来的男孩满是好奇,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林雀河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像被烫到似的猛地转头,撞进一双清澈又带着好奇的眼睛里。他最不喜欢这样的注视,像在被人细细打量,那些藏在骨子里的自卑让他浑身不自在,没多犹豫,起身径直拉起床边的帘子,将那道目光彻底隔绝,后背却悄悄绷紧了,指尖还攥着皱巴巴的衣角。
余怀忘见帘子突然落下,脸颊瞬间涨红,尴尬地收回目光,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再也不敢往邻床的方向多看一眼。
两人就这样相处了一上午。
日过三竿,许椿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床边,轻轻抽开食盒,拿出一个小巧的勺子递到余怀忘手边:“小余,你身体还没恢复,肠胃弱,先喝点温粥垫一垫。”
余怀忘乖巧点头,接过勺子舀了一勺,软糯的白粥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米香,驱散了些许凉意。
“叮——”许椿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安稳,她拿出一看,是医院的缴费提醒,忙放下手里的碗:“小余,妈妈去给你缴住院费,你乖乖待着,别下床乱跑。”
话未说完,余怀忘就好奇地探出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带着点依赖的黏人劲儿。许椿被他这模样逗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好啦,乖乖自己吃,妈妈很快就回来。”
待许椿走后,病房又恢复了安静,余怀忘舀了两口粥,却没了什么胃口。目光不自觉飘向邻床的帘子,那道帘子始终拉着,没一点动静,连细微的声响都没有。他想起刚才那个哥哥孤单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手边的苹果,心里动了动——他知道没人陪伴的滋味,冷清清的。这么想着,便攥着苹果,轻手轻脚地往邻床走去。
走到帘子旁,他犹豫了几秒,才小声开口,清脆的童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哥哥,你要吃苹果吗?很甜的。”
帘子被轻轻拉开一道缝,林雀河转头看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脸色僵了一瞬,下意识别过脸,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细小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打破了这份僵持。林雀河瞬间低头,猛地掀起被子扭过身去,指尖紧紧蜷着,捂住自己的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
余怀忘没笑出声,只是抿着唇弯了弯眼睛,眼底满是柔软,轻轻把苹果放在林雀河床头的小桌上,还细心地摆到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才轻手轻脚转过身,慢慢走回自己的病床。瞥见他捂耳朵的小动作时,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哥哥真是个犟种。
“小余。”许椿的声音突然响起,推门进来就看见余怀忘站在地上,忙快步上前把他轻轻抱起来,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与担忧:“你的病还没好,身子骨弱,怎么能随便下床乱跑,摔着了可怎么办。”
“妈妈,我没乱跑,我在跟哥哥说话呢。”余怀忘窝在母亲怀里,眨了眨清亮的眼睛,眼神格外无辜,语气软软的。
许椿无奈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眼底满是宠溺:“小余啊,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真是拿你没办法。”
余怀忘朝许椿吐了吐舌头,乖乖保证:“下次不会啦,我乖乖躺好。”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比什么都强。”许椿把他轻轻放在病床上,拉好被子,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疼惜。
许椿一直照看到夜晚,给余怀忘削了最后一个苹果,看着他咬了两口,又细细嘱咐了几句“夜里别踢被子”“有事就按呼叫铃”,才提着空食盒轻轻离开。
余怀忘咬了几口苹果,没多大胃口便放在了一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伴着仪器轻微的声响,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
一阵震耳的雷声炸响,余怀忘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耳边全是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啪嗒声,像是要把玻璃砸破。他还没缓过神,又一道惊雷劈下,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年雨夜,父母争吵的尖锐声音,混着雷声钻进耳朵。
他脑子嗡嗡作响,指尖冰凉得冒冷汗。
他最怕打雷,那年打雷的夜晚,父母争吵的声音刺破雨幕,和着雷声狠狠扎进他心里,成了藏在心底最不敢触碰的疤。
爸爸妈妈,我好害怕,你们在哪?
他缩在被子里,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眼前一片昏暗,那些不肯记起的回忆,被雷声一点点残忍剥开,裹着恐惧将他紧紧缠绕。
窗户不知何时开了道小缝,冰冷的雨丝顺着风飘进来,落在手背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好冷……
林雀河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冷风钻进来,浑身发凉,便起身开灯,想去把窗户关紧。
刚把窗户推拢,转身准备回床时,眼角余光瞥见邻床那团拢在一起的被子,他愣了愣,正疑惑时,被子里突然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余怀忘,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满是慌乱,小脸煞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像只被暴雨困住的小兔子。
“哥哥,能不能……不关灯?我有点怕。”余怀忘咬着下唇,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没藏住的颤抖,每一个字都裹着委屈与惶恐。
林雀河回头,撞进他湿漉漉的眼神里,那股藏不住的慌乱像针似的扎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手指从开关上移开,却没立刻回床,站在原地顿了顿,思考了一番,最终还是轻轻拉上了窗帘,挡住了窗外狂乱的枝丫,也挡住了那些不堪的记忆。
“谢谢哥哥,我会报答你的。”余怀忘看着他的身影,小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未平复的颤音。
林雀河身子一愣,左手指尖停在窗帘绳上,右手上不知何时,已悄悄攥紧了下午那枚苹果,带着淡淡的果香,在微凉的夜里,透着一点浅浅的暖意。
小孩清脆又带着怯意的声音,定格在寂静的病房里,这是他们的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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