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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讳
千禧年的夏夜,西南边陲小镇闷热如蒸笼。一声婴儿的啼哭,刺破了镇东头老屋的宁静。
汗珠从爷爷古铜色的额角滚落,砸在泥地上,洇开一个小点。接生婆抱着襁褓出来,脸上堆着复杂的笑:“是个丫头。”
爷爷没接话,蹲下身,掏出别在腰后的旱烟袋。火柴“刺啦”一声,橙红色的火苗在他深刻的皱纹里跳跃,烟草的辛辣味很快弥漫开来,混着院子里栀子花的浓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他眯着眼,望向被群山切割成窄条的夜空,良久,吐出一句:“就叫‘图男’吧。盼个带把儿的。”
屋里,油灯如豆。刚生产完的母亲脸色苍白,湿透的发丝贴在额上。她听着门外的话,嘴唇翕动了一下,像离水的鱼,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五十岁的周老师提着一个网兜走了进来,里面是两斤用油纸包得方正的红糖。他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子依旧挺括,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这昏暗燥热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听说生了,来看看。”他的声音温和,冲淡了屋里的沉闷。他走近床边,看了看襁褓中那个皮肤红皱的女婴,眼神里有一种怜惜,“眉眼清秀,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爷爷把取名的想法说了,周老师沉吟片刻,轻轻摇头:“‘图男’太过直白,他人只怕笑话老伙计你迫不及待呢。”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暮色中的青山,“不如取名‘图南’吧。南方的南,南方向阳,说不定下一个男孩会强壮很多。”
刚从地里回来的父亲,裤腿上还沾着泥点,一听就皱紧了眉头:“周老师,您是文化人,可这‘图南’……不够劲儿!送子娘娘怕是不明白咱的心呐!”
周老师转过身,窗外的月光给他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清辉。他不急不缓:“你看,叫‘招娣’‘来娣’的姑娘,不也大多招来了弟弟吗?名字,是个念想,念想到了,缘分也就到了。”他的目光扫过床上虚弱的母亲,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爷爷磕了磕烟袋锅,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锤定音:“就听周老师的。图南,这名字,敞亮。”
父亲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最后目光落在周老师诚恳的脸上,终于瓮声瓮气地松了口:“成,就叫图南。不过周老师,下一胎要还不是……”
周老师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他走到那张斑驳的八仙桌前,铺开一张红纸,缓缓研墨。墨香散开。他提笔,挥毫,写下“图南”二字。墨迹在红纸上晕开,端庄而有力。母亲偷偷看着,觉得那两个字像一对翅膀,或许有一天,能带着她的女儿,飞离这重重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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