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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罗弗敦群岛进入极夜,地平线以下的阳光折射进大气层,每天下午五点,整座冰山海域的城市染上玫瑰色,冰山耀着金光,零下十几度的户外,甲板上空荡一片,蒋暮挨着椅子坐下,整理好衣服,倒出一杯热咖啡,等待对面几艘船从对面驶来。蒋暮的表哥常昱从国内来这谈生意,提前几天就告诉她了。她住的这个地方人口少,偏僻,最方便的交通就是船,常昱性子挑的很,让他坐船不知道他坐不坐的惯,蒋暮作为亲戚,应该来码头接应他。
天空蒙上薄薄的雾,街边的商店早已熄灯歇业,靠近岸边的街道上深处还零零星星从雪里冒出点亮光,水面被群岛分的七七八八,零零散散,被风吹着无声飘动,常昱来这儿谈生意,是让我惊讶的,公司集团的接班人,性格冷癖别扭竟愿意辗转航班,然后渡船来到一个小地方亲自谈生意。风吹得人脸疼,我裹了裹大衣,回车上拿了顶帽子套在头上。
蒋暮在罗弗敦群岛的三年,常昱是这三年来第一个跟她联系的国内朋友。第一次见常昱,是她被接回蒋家,沙发上坐着一个少年,一头利落的短发,手里拿着拨浪鼓,脸上笑容温柔,轻声逗着婴儿车里的娃娃,娃娃还不满周岁,牙牙学语,少年抓着她的小手摇晃,娃娃嘹亮的笑声惹得他笑容更深。
“常昱,队里那么忙,又抽空来看妹妹了”身边的常亦梅脸上带着笑着朝少年走过去。
她停下上楼的步子,回头看他,他就是常昱,学校里罩着我的人。
常昱不经常来学校,蒋暮从来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一个有钱有权的天才球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在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交集要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我们之间本该毫无交集,可偏偏有了交集。
秋季的雨冰凉刺骨,医院走廊尽头的玻璃上映着她的倒影,斑驳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倒影模模糊糊,她麻木地咧开嘴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最深处的有什么东西在破碎。
从天台往下看,树影婆娑,下过雨的水泥路漆黑一片,连空气里都带着清新的自由,如果从这跳下去,一切痛苦都将随之消失,这诱惑不能再大。
心跳如擂鼓,静静的夜,晶莹的泪滴被摔碎,蒋暮真的撑不下去了,骨缝里如有万般的蚂蚁在啃食,她有些分不清是哪里疼,只恨不得立马投入大地的怀抱,让这种感觉消失殆尽。
这种事件,在小说里,是开头,开头过后,必定会有转机,会出现救赎。蒋暮这么想着。
再等等,再给自己12秒,就12 秒,她在心里默念。十秒过后,腐烂的心脏突然跳动,她的身体妥协了,人总是为明天而活,每个人都放弃不了明天的朝露和夕阳,哪怕记忆里充满痛苦,希望总会为明天刷上蜜糖,像一场甜蜜的悲剧。
这算不算救赎,自己给自己的救赎?
眼睛紧闭,左脑的理性和右脑的感性疯狂打架,双手脱力,身体往后仰去,狂跳的心脏逐渐恢复平静,这是蒋暮又一次发病。
先天型抑郁症,有了刺激源头,就会迅速发病,会控制不住陷入幻觉,身体也会巨疼无比。
但等过了这一阵,她又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楼顶的光线十分昏暗,蒋暮顺着墙坐下,掰开药丸,连水都没有就直接生吞下去。
突然面前一暗,一个少年背着那盏昏暗的灯递来一瓶水到她面前。光晕将他的脸模糊柔和,只漏出一双眼,像湖水般柔静,手里的矿泉水折射着光显得神圣无比,不知道药效有没有开始蔓延,蒋暮的眼前出现星星点点,就这么待着迟迟没动。
他先一步抬起蒋暮的手将水塞到手里,然后蹲下,替她打开瓶盖。
“你叫蒋暮?”他扫了一眼校服上的名牌,声音如清冽的泉,缓缓在头顶流淌。
她半眯着眼,满脸都是泪水,咧开嘴笑。这次的幻觉真有意思。
“对啊,我叫蒋暮”
“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盯着她手边散落出来的东西,一个淡蓝色的笔记本上写着愿望清单。
第一个上面写的是顺利考上大学,再往下顺利工作,再往下顺利结婚,顺利生子.........
然后抬起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愿望?”蒋暮越发觉得这个幻觉好玩
“让学校那群人安静点,别来找我麻烦”蒋暮轻飘飘冒出几句话,随后又自嘲道“你能做到什么,就问我的愿望,你不过也是我的一部分。”
随后便轻笑起来,往墙上靠了靠。
影子重叠交织,月光从他头顶传来。
咕嘟咕嘟,身体喝透了水,她将矿泉水瓶扔倒一边,合上眼。
“不要再吵我,我眯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困倦,这次竟真的安静下来,脑中没有一丝噪音。她暗暗叹口气,满意地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什么愿望,男孩,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轮孤月悬挂在天。哪有什么天降救赎,都是幻觉。
于是擦了把脸上的汗,收拾东西往回走。
完全没有注意到同样坐在角落里的的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黏在她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天已经十分晚了,她在医院门口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家。
她得回家收拾东西,跟社区的工作人员联系,准备转学的资料和手续。
第二天清晨早早到了学校,将桌子里的书都收拾好进书包,准备请假几天,回去跟着社区的人去申请资料,然后找学校。她在走廊上已经想好理由,说好理由从办公室出来。可刚过不久,常昱最铁的哥们明卓在校园论坛上发了一张常昱跟一个女生亲密的照片,并配文兄弟的女朋友。女生的背影有点像蒋暮,于是整个论坛都开始疯传常昱是蒋暮的男朋友,明卓也没否认。
经常来欺负蒋暮的李明韵第一个来质问她,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影,夏日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她带着怒气来找蒋暮,脸上带着些希望不是她的祈祷。似是不信,又像不甘,反正不敢上前一步。
蒋暮心里长舒一口气,原来还有这条路可以走,不用转学,可以过上平静生活的办法。
“你真的是常昱的女朋友?”
李明韵语气带着质疑,眼神上下打量她,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见她似的。
李明韵从来不会跟她好好说话,这种时候,她应该一个巴掌扇过来才对。蒋暮盯着她的眸子,看见她眼里闪出的怒火,冲她点点头。扬起的巴掌没有想象中响起,李明韵扭曲的脸带着不甘扔下几句模糊不清的咒骂转身走了。
因为没人敢得罪常昱。倒不是因为别的,常昱家世好,人长得又好,学校里的许多教学楼都是他家里捐的。
人本质上还是趋利避害,没人找常昱的麻烦。
蒋暮倚着栏杆盯着笔记本上的愿望清单出神,这愿望清单不过是她瞎写瞎画的,怎么还真成了真。
莫不是昨天晚上真的遇见的传说中“心软的神”?
管它呢!
不过这常昱,又是有权有钱人。
逃不开,又逃不过啊,暂时摆脱了李明韵,又沾上了常昱。
她将头靠在柱子上,过了半响,说服自己先办好转学手续,不要转学,等谎言揭穿了在跑路也是不迟。
于是便回教室将收拾好的东西又重新放回原处。
每日受着李明韵恶狠狠的眼神,她都有些打寒颤。
蒋暮最害怕的就是常昱来学校的日子,她怕谎言被拆穿,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她要怎么跟常昱这些他不在的日子,突然多出个她。
但两个星期后,常昱都没来过学校一次,蒋幕战战兢兢地享受了两个星期的静谧时光,常昱不在学校的日子,所有人都将她抛在脑后,她如愿过上了透明的生活,她希望这种生活持续到永远。
高二新学期开学,所有人都要参加开学典礼,听说常昱要回学校了。
她捏紧书包,紧紧盯着人群,迫不及待想看看常昱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只看过学校墙上奖励栏的模糊大合照,以及几张看不清脸的侧脸轮廓照。
更重要的是她得知道常昱会不会从哪里知道自己正在狐假虎威,然后将她拆穿。
她现在盯着任何一个在领奖台旁的男生,生怕哪一个突然朝自己走过来,将她再次判上死刑。
“听说常昱又在击剑大赛上获奖了?”身边的同学议论纷纷“应该是,这次开学典礼就是校方专门为他办的颁奖典礼,毕竟这个奖浈江第一次拿到。”跟她同班的女生用胳膊碰了碰她开口“你说是吧,蒋暮,你男朋友诶”瞬间讨论的人往她这边凑,都想从她口中知道点常昱的消息,忽然提到她,她的身体瞬间僵直,嘴角硬生生列出微笑“嗯”
她转过身,不经意间看见领奖台旁站着个男生,背对着自己,低着头,隐隐能看到侧脸,跟奖励栏上的侧脸很像,光为他镀上一层朦胧,准备着手里的手稿,校服漏出一节脖颈,肌肤雪白,那是常昱?她心里跳的很快,她也想看看常昱到底长什么样子,谁不为这种关键时候救自己于水火的英雄好奇。
天际云气吞吐,风乍起,彩旗泛起皱纹,校服衣摆随着风的涌动泛起波浪。好巧不巧天上突然下起一场暴雨,将这次室外活动浇了个透。
学校紧急疏散了学生,忙着躲雨的学生,叽叽喳喳在路上抱怨起来。
“常昱”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听声音,隐隐约约从背后传来,蒋暮停住了脚步,心里发麻,常昱会不会已经知道学校里有人冒充自己的女朋友,会不会已经知道是自己了。
雨滴顺着脸颊滴在校服上,浸透布料,她鼓起勇气往后看
常昱听到声音,站起身回头,白白净净一副清冷的面庞,带着笑,湖底深眼里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视线一扫低头看到了她,目光短暂的停留在我身上,又快速移开,干净的声音在空气中传开。
“嗯,姑妈,我来看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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