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回响

　　魁北克的夏季像一场冷热与晴雨交织的变奏。

　　这几天天气不错，气温在21℃徘徊，阳光洒在圣劳伦斯河畔，风里带着草木的清新。

　　楚茨昨晚去CLUB鬼混到近两点，酒精的后劲还没散，此刻正沉沉趴在枕头上睡着。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却被眼罩牢牢挡在外，始终没能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嗡嗡——

　　有电话进来了，楚茨的手机震动两下，被他毫不犹豫地摁了息屏键。

　　不消多时，震动声再起，好几秒都没有断。

　　嗡嗡——

　　楚茨有些烦了。
　　他撩开眼罩的一角，眯着眼睛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串陌生号码。

　　他按了接听后再次阖眼，哑着嗓子说：“Allo? Qui est-ce ?”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楚茨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女人有些急躁，说：“小楚啊，我是蒋阿姨，你现在在哪啊？”

　　中文，蒋阿姨......

　　楚茨断片儿的大脑这才运转起来。
　　他连忙摘掉眼罩，咳了两声清嗓子，说：“阿姨，我在魁北克呢，怎么了？”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整，中国那边都大晚上了，寻思蒋阿姨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他。

　　“阿姨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蒋文熙的语气诚恳，带着楚茨都跟着严肃了几分。

　　“阿姨您说。”

　　“你在蒙特利尔吧，你还记得琛阅不，就我那个儿子，小时候你带着他一起玩儿过。”

　　“啊……”

　　楚茨扶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孩儿，比他小个三四岁，性格闷得很，不讨人喜欢，整天黏在楚茨屁股后面。
　　但楚茨脾气差，被缠烦了就会找各种理由让他自己一边儿玩去。

　　“记得，路琛阅啊，他怎么了？”

　　蒋文熙：“琛阅一个人闷不吭声跑去魁北克了，就在你那！他没去过加拿大，不知道你们那块儿用法语，什么也听不懂，回不来了！”

　　啊？
　　楚茨怀疑自己没睡醒。

　　路琛阅现在应该二十多岁了吧，不会法语，下个翻译软件不就行了，再不济掏钱找人啊，这点钱他路小少爷还能掏不出来？

　　他还没说话，蒋文熙就接着说：“小楚你就当帮帮阿姨了，把这死小子给我揪回来，上次是伦敦这回是魁北克，他下次是不是还要飞出宇宙啊？我这次非得给他腿打断了我……”

　　蒋文熙说话声音大，吵得楚茨耳朵疼，他干脆把话筒拿远一点。

　　路家几代从商，蒋阿姨生下大女儿后，又意外得了个小儿子，惯孩子惯得很，一对儿女都被养得极娇贵。

　　楚茨爹妈没走的时候，他家和蒋阿姨家是邻居，那时父母偶尔忙不过来，蒋阿姨总会照顾他。
　　后来父母出事，他被接去大姨家住，和路家的人见面就少了，但成年后每逢过节楚茨都会特意给蒋阿姨发信息、拜年送礼的。

　　想来这次路琛阅偷跑出国，肯定给蒋阿姨气坏了。

　　跨国电话贵，但蒋文熙丝毫没有停止输出的念头，楚茨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打断她：“嗯，好的阿姨，您把他电话告诉我吧，我去找他。”

　　蒋文熙报了一串号码，再三感谢楚茨后，在对自己亲儿子的骂骂咧咧中挂断了电话。

　　楚茨瘫在沙发上，一只手遮住眼睛。

　　正巧这时，又一通电话进来了，楚茨以为还是蒋阿姨，下意识用了中文。

　　“怎么了？”

　　“Chase！今晚还来吗，我带了大帅哥哦！”埃里克听到他的发音，愣了愣，说，“你说什么？怎莫了？”

　　“Désolé，我刚睡醒。”楚茨换法语跟他交流，“帅吗？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脸不好看免谈。”

　　“我精心挑过的，放心啦，”埃里克笑得大声，“昨天你走太早了，今晚不可以哦。”

　　楚茨刚想应下，突然想起蒋阿姨的嘱托，说：“……看情况吧，不一定能去。”

　　“Quoi？”埃里克很是激动，“你昨晚喝虚啦？！”

　　“滚。”楚茨笑着骂了他一句，边收拾自己边说，“有点事，我尽量去吧。”

　　“好哦，反正你不来就是你的损失了。哎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他的，他本来不愿意，但一看到你的照片，立刻就答应了，还是个中国人，你一定喜欢！”
　　埃里克说，“果然你这张脸够带劲。我还是想说你，就你这硬件，要出去当1，什么样的0找不到，你知道咱校友里多少人心甘情愿给你上吗？”

　　“我不想干那吭哧吭哧的活，不行？”

　　楚茨冲掉脸上的洗面奶泡沫，随手抓了两下头发，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穿上。

　　“OK，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吧，晚上我尽量去。”

　　埃里克说完Salut便挂了电话。

　　楚茨刚刚用微信搜了路琛阅的号码，找到了他的微信，这会儿验证申请通过了，他也麻溜给路琛阅改了备注。

　　[Chase：路琛阅？]

　　对方很快回复。

　　[路琛阅：是我，小茨哥。]

　　楚茨盯着这个称呼陷入沉思。

　　[Chase：发实时定位给我，你妈妈让我去接你。]

　　路琛阅很乖，什么也没多说，当即甩了定位过来。

　　楚茨一看，他住的酒店离自己家还真不远。

　　这不巧了吗。

　　——

　　楚茨找了地方停他那辆骚里骚气的红色超跑，甩着车钥匙在酒店门口找到了路琛阅。

　　路琛阅穿了件黑色短袖，背对着楚茨坐在一张长椅上玩手机，腿边竖着银色旅行箱，只冲楚茨露出了圆圆的后脑勺，看不到脸。

　　他戴着耳机，直到楚茨的脚步近了才抬起头，冲他微笑。

　　“小茨哥。”

　　路琛阅手机扔进兜里，站起身，一双眸子格外黑，望不到底。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楚茨不由想起了魁北克冬日的傍晚，圣劳伦斯河面上映着最后一缕霞光，明明裹着冰面的冷意，却偏偏亮得晃人眼。

　　“哟，往这一坐可怜兮兮的。”
　　楚茨上下打量他，耳朵上的小钻在路琛阅的瞳孔里一闪一闪的，“上次见你，你才到我这儿。”

　　楚茨比划了一个高度。

　　他自己的身高有186，刚刚路琛阅坐在长椅上还不明显，这会儿一站起来，竟然比楚茨还高一些。

　　“是很久没见你了，小茨哥，”路琛阅脸上一直挂着笑，带着藏不住的学生气，“我原本想着这里的人英语用得多一些，可没想到他们说法语，给你添麻烦了。”

　　是挺麻烦。

　　楚茨拽过路琛阅的旅行箱，发现里面没什么重量：“你出来一趟，不买点东西带回去？”

　　“我不知道买什么，爸爸妈妈都不要，姐姐更是什么都不缺。”

　　“随便你吧。”

　　楚茨走在前面，路琛阅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打量他。

　　头发又长长了，耳洞好像也多了，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帅气，也更有邪性。

　　衬衫和西裤的面料和版型都非常好，一看就价格不菲，衬得楚茨背影笔直挺拔，袖子被他挽了一半，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

　　“上车，先带你回我家，这酒店住着哪里会舒服。”

　　楚茨坐上驾驶位，见路琛阅还杵在那发愣，探出头一看才知道他在盯自己的车。

　　“别看了，没你家的车贵，我赶时间，随便拿了串钥匙就来了。”

　　“不是。”路琛阅这才收回目光。

　　他大老远就看到这辆车了，迈凯伦GT，通体红色，想不注意都难。

　　这种张扬的颜色倒是很适合他，路琛阅想。

　　楚茨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主，单手打着方向盘，问：“你现在应该……大四？”

　　路琛阅摇头：“开学大三。”

　　“哦，那还有两年，慢慢熬吧。考哪个学校了？”

　　“江大。”

　　“可以啊，我有几个朋友也在江大，算是你学长，”楚茨说，“这马上开学了，正好我也要回国，你跟我一道吧。”

　　“好的。”

　　说完这句话就没声了，楚茨在心里感慨一声，真无趣。

　　路琛阅坐得板正，扭头看着窗外，于是等灯的时候，楚茨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他的眉眼。

　　路琛阅骨相优越、长得英气，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英俊。
　　垂眼不说话的时候像极了他爸爸，有种与生俱来的商业精英范。

　　绿灯了。

　　楚茨收回视线，想着，他还蛮吃这张脸的。

　　可惜了，他是蒋阿姨的儿子，弯不弯另说，楚茨再浪也不会对她儿子下手。

　　再者，年龄也太小了。
　　楚茨在这方面有个癖好，不喜欢比自己大太多的，也不喜欢小太多的，最好年龄相差不到五个月。

　　路琛阅还是个小孩儿，根本就不在楚茨的考虑范围内。

　　看看脸，过过瘾得了。

　　车载音响随机播着英文歌曲，楚茨问：“你来加拿大，都去哪里玩了？”

　　“我只来了魁北克，”路琛阅如实道，“看了很多博物馆，还有圣母大教堂。”

　　“wow，还有吗？”

　　“还有麦吉尔大学。”

　　楚茨挑了一下眉：“怎么去那里？”

　　“因为姐姐说你在那里上学，”路琛阅语气认真，“我想看看。”

　　……操，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楚茨笑了一声。

　　路琛阅又垂下眼帘。

　　其实还去了圣索沃尔山，看了那里的滑雪场，可惜不在雪季。

　　楚茨把车开到车库停好，带路琛阅进入自己家。

　　“随便坐，冰箱里有饮料和水，你随意就好。”

　　“谢谢小茨哥。”

　　“别叫这个了，喊我名就成，或者叫我Chase，你这个个头，喊小茨哥怪怪的，”楚茨推开一扇门，说，“你先在这儿住着，房间都有阿姨定期打扫的，干净。我订回国的机票。”

　　路琛阅连忙道：“那我转你钱。”

　　楚茨摆手：“不用，算我照顾你，给你捎回去后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路琛阅撇撇嘴，蔫儿回沙发上：“……噢。”

　　家里实在无聊，楚茨正要给路琛阅找他买的手柄，一道视频通话打了进来。

　　楚茨几乎是秒按接通：“宝贝儿，怎么了？”

　　路琛阅一愣。

　　“楚茨，你还不回来啊？”

　　楚茨在翻柜子，接通后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那自然也就落到了路琛阅的视线内。

　　“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了，想我了？”

　　屏幕上探出一颗紫色脑袋，声音很好听，直白道：“想你了，我在京城出差，你回来的话我去接你啊。”

　　“行啊，我给你买了礼物，别告诉不觉，我没给他捎。”

　　“好哦，我不告诉他。”

　　正说着，路琛阅突然伸手去拿桌角的纸巾，一截手腕入镜，小紫毛很敏锐，察觉到这不属于楚茨。

　　他眨了眨眼睛：“楚茨，你家还有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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