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叫声明明不一样
那个下午,阿朗正趴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努力去够一枝形状最奇怪的干枯树枝,他打算把它削成一把新弹弓的架子。
十二岁的阿朗皮肤黝黑,身子像山里的野猴子一样灵活。
他最大的宝贝是挂在脖子上的一个旧竹哨,那是去年生日时,进山采药的父亲送给他的。
父亲当时摸着他的头说:“小子,这哨子吹响了,爹在山那头都能听见,保准回来给你带甜果子。”
布谷鸟的叫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布谷——布——谷——”
先是两声,隔了一会儿,又是第三声。
阿朗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
不对,这叫声不对劲。
真正的布谷鸟叫,是清脆又带着点空灵的,一声接一声,又急又密。
可刚才那几声,尾音拖得有点长,还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像是有人憋着嗓子在学。
他常年在山里跑,对各种鸟叫再熟悉不过了。
阿朗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几天晚上,山鹰叔叔来家里和父亲低声说话时,好像提到过“布谷鸟叫”和“信号”。
他当时睡得迷迷糊糊,没太听清。
山鹰叔叔是游击队的人,阿朗知道,他们是打“鬼子”的英雄。
他屏住呼吸,悄悄从枝叶缝隙里往下看。
果然,没过多久,山脚下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穿着土黄色衣服、戴着奇怪帽子的人,他们手里拿着长长的、带着刺刀的枪。
走路的姿势很僵硬,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样。
阿朗的心跳猛地加快了,是鬼子!他们真的来了!
就在这时,村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狗疯狂的吠叫,还有人的惊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老槐树很高,阿朗看见,村子里好几处地方冒起了黑烟。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阿朗的喉咙。
他想起爹娘还在家里!
他得像山里的兔子一样,立刻钻回自己的窝!
他手脚并用地往下溜,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脚一沾地,他就拼命往家的方向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爹娘!
可是,家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院子篱笆倒了一地,木门歪斜着,上面有几个刺眼的破洞。
阿朗冲进去,带着哭音大喊:“爹!娘!”
没有人回答。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瓦罐碎了,粮食撒了一地。
灶台还是温的,可人不见了。
阿朗愣在原地,巨大的恐慌和茫然让他浑身发冷。
他该怎么办?他能去哪里?
突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把他迅速拖到了屋后堆放柴火的阴暗角落里。
阿朗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
“别出声!是我!”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山鹰叔叔!
阿朗瞬间停止了挣扎,扭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带着风霜痕迹的脸。
山鹰叔叔的表情异常严肃,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的情况。
“你爹娘跟着乡亲们往后山撤了,暂时安全。”山鹰叔叔快速低声说,同时松开了手,“你现在不能待在这儿,鬼子还在村里。”
阿朗的心稍微落下一点,但声音还是抖的:“山鹰叔,我……我害怕。”
“怕很正常。”山鹰叔叔看着阿朗苍白的脸,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急促。
“但你是男子汉了,得学着镇定。听着,阿朗,我现在有件非常紧要的事,需要人帮忙。”
阿朗抬起头,对上山鹰叔叔信任而坚定的目光。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站直。
山鹰叔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卷得很紧的纸卷,外面用细细的油纸包着,还系着一根红线。
他郑重地把纸卷塞进阿朗的手里,那纸卷还带着一点点体温。
“阿朗,你听着,”山鹰叔叔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阿朗心上。
“把这个,送到黑风峡那棵最大的歪脖子松树下面,老地方,塞进石头缝里。”
“天黑之前必须送到!这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比你我的命都重要!”
阿朗的小手紧紧攥住了那个还有些温热的纸卷。
他感觉那薄薄的东西,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炭,又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他看着山鹰叔叔凝重的眼神,又想起刚才听到的假布谷鸟叫、村里冒起的黑烟、还有不知在哪里的爹娘……
一种他从没体验过的感觉,混着害怕,但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勇气,从他心底慢慢升了起来。
他看着山鹰叔叔,非常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
山鹰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似乎有极淡的一丝赞许的笑意,但立刻又恢复了冷峻:“小心路上的‘布谷鸟’,叫法不对的,就别吭声。快走!从屋后那条砍柴的小路进山!”
阿朗把那个关系重大的小纸卷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兜里,还用手在外面按了按。
他最后看了一眼变得陌生的家,然后转过身,像一只受惊但目标明确的小鹿,一头扎进了屋后茂密的山林里。
树枝刮过他的脸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了。
林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不再只是那个爬树掏鸟窝、想着新弹弓的少年阿朗了。
他的怀里,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身后的村庄,哭喊声和零星的枪声似乎还在隐约传来。
前方的山路,隐藏在密林深处,不知藏着怎样的危险。
那只父亲的竹哨,在他奔跑时,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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