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远山的边缘将最后的天光含入，天空的蓝一层层暗沉下去，从清透的水色转为凝厚的墨青。窗外的光影掠过轮椅的金属扶手，最后一点暖色也从那冷硬的表面上褪尽了。
　　清辉坐在轮椅里，一条羊毛薄毯盖住膝盖。毯子下的身形单薄，轮廓几乎要融进渐浓的暮色。
　　空气里弥散着油、香料与烤肉的气味。明视坐在一旁的藤椅上，藤条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声响。她手里拿着一只酱色油亮的兔腿，正低头专心吃着，齿尖撕开肉的纤维，发出轻微而满足的咀嚼声。辣油沾在她指尖；屋里还没开灯，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照着，那点油渍便成了昏暗中唯一亮着的东西。
　　“清辉，”明视的声音混着咀嚼，有些含糊，“你饿吗？”
　　轮椅上的身影没有动。
　　清辉望着窗外，那里已不见霞光，只剩一片沉静而愈加深沉的蓝。她只摇了摇头，幅度很小。
　　几分钟在寂静中流过。白日喧嚷的蝉声，此刻只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两声，间隔很长，空空落落。屋内的家具轮廓渐渐模糊。
　　明视放下手里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骨头落在瓷盘中，发出“咔”一声轻响。她抽出一张纸巾，先擦指尖的油，接着擦过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仔细照顾到，动作很慢。擦完，她把纸巾揉成一团，握在手心。
　　她转过头，看向轮椅的方向。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也清晰了些：“清辉，你饿吗？”
　　轮椅上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嘴唇微微开合，吐出两个字：“不饿。”
　　那声音太轻了，刚一出口，就被满屋的暮色吞没了。
　　明视没有移开目光。她望着清辉瘦削的侧脸，那侧脸一半隐在阴影里，另一半被窗外最后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来。
　　清辉的眼睛望着窗外，但瞳孔的焦点似乎不在近处的窗框，也不在远处的山峦，而是穿透这一切，落在更远、更空茫的地方。
　　明视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里只有一片无边的、正沉下来的靛青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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