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公不可能是妖怪

　　三月刚至，水和村还未从年味中走出来，孩童拿着剩余的鞭炮在村口噼里啪啦地放着。

　　周凝月知晓顾清向来怕这些动静，忘了背篓的重量似的，忙加快了步伐往家中走去。

　　她自幼长在水和村，村子邻着一条大河，顾清父母就是在汛期洪涝里死的，他家地势低，叫水淹了，和周凝月结亲后二人便在周家宅子住下了。

　　这些都是顾清告诉她的，周凝月现在脑中还有些混沌，只因她前段时间失足跌了水，醒来后便记忆模糊，甚至连自家相公都忘了。

　　但顾清告诉她的事，周围邻居的说法也都对得上，加之她对农活之事都有身体记忆，便也不疑有他。

　　还记得那夜她睁开眼，便见床前守着的顾清还未说两句话便已红了眼眶，加之他这一副皮囊着实好看，周凝月回过神来几乎立刻接受了他所有说辞。

　　顾清抱着她哭得哽咽，胸膛暖烘烘的，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震一震的。

　　周凝月想：相公这么好看，还这么爱她，她果然是有眼光的。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于是就算邻居的李大娘跟她嚼着耳朵，说着顾清美则美矣，可性格软弱，身单力薄。这田间地头，养家糊口的担子全在周凝月一人身上怎么吃得消。

　　话里话外都劝周凝月得休夫，找个身强体壮的才行。

　　周凝月想也没想就摇头，温香软玉的感觉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也见过镇上光膀子挥汗如雨的汉子，只觉熏臭，怎可比得上顾清一根头发。这样的男子，周凝月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她虽失忆，却也知晓自己什么德行，谁是她的相公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嫂子，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和顾清父母都已过世，再没有亲戚长辈照看，只剩彼此，我又怎能抛弃他。"

　　李大娘直叹气。

　　*

　　推开院前篱笆，周凝月刚将背篓放下，便觉面前一阵风刮过，随即被人紧紧抱住。

　　"娘子回来了。"

　　顾清好歹也八尺男儿，虽然身形消瘦了些，可也从不怕什么歹徒恶人。

　　可谁知在除夕守岁时，本来二人正在赏着雪景，顾清却被炮仗吓得半死，当即就把周凝月拉进屋内裹在被褥中说什么都不再出来。

　　*

　　只见顾清将脸埋在周凝月颈窝处，现在还冷着，他鼻尖带着冷意激得周凝月忍不住向后缩，却又被双臂环搂住腰身不让，跟在她身上取暖似的，黏黏糊糊地控诉这群小崽子的"暴行"。

　　周凝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背，顾清一个人在家她也担心不已，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她推开顾清，在自家小院中环视一圈，鸡舍是净的，暖室中的蚕种也都用软布包好了。

　　顾清不喜出门，便留在家中操持这些散活。

　　周凝月养蚕是从周母那传下的，周父专门起了间暖室用以养春蚕，一年中也占家中不少的收入。

　　自顾清接手这事，她家的蚕丝质量都是最好的，拿到镇上的集市根本不愁收，甚至还有好几家掌柜的要和她谈合作。

　　但这事毕竟是顾清出了主力，她也不能贸然替他决定，只顾清似乎没这个意思，便也做罢。

　　周凝月因此还是很骄傲的，谁说她相公不行？这蚕也不是家家都能养得明白的，就算养的明白，缫丝的技艺也不是谁都会的。

　　顾清跟在周凝月后面见缝插针地贴着她，二人扯了些闲话，又收拾了一番她采买回来的物品。

　　水和村离镇子并不远，枯水的时候可以走水路，来回都方便，只不过水路还是贵一些，许多乡亲为了省钱还是会选择驴车或者步行。

　　只不过周凝月出门前得了令，必须在酉时前回来，要不然顾清肯定要去渡口等她，保不齐还要被村里人指点。

　　虽然顾清毫不在意，可周凝月也不想他受这碎嘴的委屈。

　　所以她也在思量着，平日节省些，攒攒钱日后去镇上买个二进的宅子，可以把地租给里正帮忙照看。二人进了镇也肯定能做些别的营生谋事。

　　周凝月目前是这样悄悄计划的，反正也不急，就没和顾清说过。

　　"今夜吃什么？"周凝月进了灶房，见锅里蒸了米，热气腾腾。她记着顾清爱吃鱼，渡口向来有鱼摊，便买了两条鲫鱼回来，"做个豆腐鱼汤，再炒个爽口的野菜如何？晚上吃清淡些。"

　　顾清从背后搂着她，终于黏够了才松开手道了声好，接着挽起青袖漏出白玉的小臂去净手。

　　俩人挤在灶房中一道做菜，没一会顾清便被热气熏得面上白里透红，周凝月怎么瞧都瞧不够，就喜欢盯着他看。

　　可顾清一点儿也不觉得害羞似的让她瞧，似乎知道自己的妻子就爱这张脸。他负责备菜，娴熟的刀工很快将鱼处理好，该周凝月忙活的时候，换他一个劲瞧她。

　　周凝月其实问过顾清他们结亲三年一直都感情这么好，因她外出也见了不少家长里短之事，只是鲜有像她二人般如此融洽的。

　　顾清说他们自小就一起长大，虽然交集不多，父母却也都认识，平日过节都会走动，就这样渐渐日久生情。

　　可顾清失怙失恃后便自觉配不上她，便把心意埋在了心里。本想去镇上学个手艺，没想到却遭人诓骗。

　　还是周父周母听闻此事帮他出的头。

　　自此他便一直努力争取进周家当上门女婿的机会，幸好周凝月瞧上了他，及笄那年二人便办了酒席。

　　只可惜周家父母没过一年便先后去了。

　　*

　　吃过饭，周凝月就去收拾院子的藤架，这架上种了葡萄，顾清说是她爱吃便种了。

　　不仅有葡萄，还有几杆丝瓜。如今将将近春，万物复苏，周凝月得除草修藤，既然养了就得好好上心，她家不论养动物还是植物都能照顾的很好。

　　周凝月没这段记忆，却也知道葡萄是好吃的，且镇上的酒楼摊贩卖的也不便宜。既然爱吃那自家种着肯定是为了省钱。

　　周凝月对农桑之事也全凭本能和直觉，幸好她识字，便在镇上买了些书看。毕竟记忆没了但田还要种，因她家只她一个女子，能留着分的地也是破例，本来看在家中至少有个顾清，里正也未想到最后在田地里见到的是周凝月。

　　周凝月也未觉得这有何不妥，只要地里能长出东西来，谁来种不都一样。

　　夜渐深，周凝月卧在榻上看书看得有些疲乏，合起书放在匣子中。顾清进了门，他裹着毯，这是周凝月猎来的老虎扒皮做的。墨发披肩，在有些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其实能猎到老虎，也是全凭一种骨子里的直觉，顾清说周父年轻时就是猎户，周凝月会捕猎也是周父倾囊相授。

　　周凝月颇为感动，年关祭祖的时候在父母坟前郑重地上香磕头，烧了不少纸器孝敬。

　　*

　　"水烧好了，娘子随我洗漱罢。"

　　周凝月其实不需要他伺候洗漱，可是顾清总会用娘子在外劳累回来后自然要相公多加照顾这种理由，一定要亲身伺候她。

　　她想着二人也是这些年的夫妻了没什么好羞赧的，也就由着他去。

　　只这人很不老实，洗着洗着自己也要钻进浴桶，要吃人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每当这个时候周凝月都觉得他力气惊人，不然她怎么被箍得跑都跑不掉。

　　在后院折腾了一个近时辰，周凝月终于回到了温暖的被褥中。她立刻将自己裹严实，背过身钻到最里头去。

　　顾清见状轻轻笑道："娘子怕我做甚？"

　　他也上了榻，撑着半边脸看窝成一团的小娘子。

　　周凝月虽下地劳作，却也被顾清亲力亲为保养得不错，脖后的黑发还未搅干，黏在后脖处，漏出的肌肤还留着顾清的指痕。

　　"明日我该要下地了，你不许再折腾。"周凝月刻意扭着头不看他。

　　顾清只得去找她。

　　带着潮气的身躯从背后贴上，顾清声音中带着委屈道："那群稚童从村尾放到村头，知晓你不在便刻意吓唬我。"

　　"他们知周家的相公是个软柿子，正是闹腾的年纪，我又不能同他们计较......"

　　每次顾清这样倾诉，周凝月都心疼得不得了，她便也硬不下去，自然转过身忙搂住自己的相公。

　　"我明日便挨家挨户找他们父母算帐，给你出气！"她义愤填膺道，从褥里找到顾清的手紧紧攥着。

　　"怕不是又要让外人说道。"顾清眼眶还是红的，一张芙蓉面像吸饱了水，皮囊也是光滑的，不像村里的其他男人满脸褶皱。

　　周凝月很满意自己的相公，反正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她是不会听那些风言风语的。

　　她们都嫉妒自己有这么好看的夫君，这么一对比，其他人一回家看到自家老汉那脸怕都要背过气。

　　顾清脾气好又持家，是她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才有了这么貌美又体贴的相公入了家门。

　　"有你真好。"顾清似乎很感动，抓住机会便凑近贴着周凝月的脸啄吻。

　　周凝月想推他却也不忍拒绝，谁知这人又口出狂言：

　　"娘子对我这么好，我却是个没用的......"

　　"无以为报，只得在床榻间好好侍候娘子......教娘子满意才行。"

　　周凝月一个没留意，就让顾清又找了由头折腾起来。

　　周凝月觉得，需要给顾清白天增加一些任务量，不然天天夜里如此恐怕她要走在前头，那时顾清孤苦伶仃一个人可不是要被别人欺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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