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暖光

　　电动牙刷的嗡鸣戛然而止，沈清澜突然回头。她本要走出卫生间，却在此刻与你对视。“现在才两分半，要刷满三分钟。”

　　你认命地又打开牙刷按钮，在嗡鸣的背景音下看她利落地扎起长发。左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因她的动作而亮起屏幕。你高度近视，根本看不清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但你猜是七点五十，左右不超过十分钟。

　　“马上八点，我得走了。今天约了重要的客户。”她步履匆匆，在客厅提上包后正赶上你迷迷糊糊从洗手间出来。她倾身亲吻你的额头，同时开始了那些惯常的嘱托“好好吃饭，别在书房坐太久，写一会儿也要起来动一动。”

　　你半睁着眼嗯嗯啊啊回应，她看着你的眼神却突然温柔，“听话一点，别让我太担心你。今天实在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嗯，我知道。”作为一个作息混乱的小说作家，多亏了沈清澜的监督和照顾，你现在才不至于在医院的病床上创作。

　　她再次亲吻你，而后转身走向门口。

　　你坐上餐桌，看着眼前五颜六色搭配健康的菜，紧紧蹙起了眉头。沈清澜已经上车，工作助理熟练地向她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二人不时沟通，一切都显得如此日常平静。直到——沈清澜看见手机屏幕里的你把三分之二的蔬菜沙拉倒进垃圾桶。

　　今天沈清澜回家格外早，以至于沉迷创作的你看到桌上凉透的午餐才反应过来现在不过两点钟。这是她特意让人送来的，而且听说营养素和卡路里精心计算过。

　　你心虚地对她表达关心，问她公司的这个那个，刻意忽略桌上早就放凉的饭菜。她并未表现出生气，只是端了桌上凉透的饭菜到厨房加热，你小心地跟在她后头，把其它菜也端进厨房。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盯着微波炉上的旋钮，显得十分心虚和自责。她摇头，“没关系，以后中午我会打电话提醒你。”其实早在公司从监控看见饭送去以后她就想打电话提醒了，但她又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意，在不在意你自己的身体，在不在意她一次次的嘱托和关心。

　　热过的饭菜端回餐桌。你们挨着坐下，还未等你拿起餐具，她早已先一步将菜送到你的嘴边。你身子后仰试图拒绝，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又只好放弃。一颗西蓝花就这样塞进了你嘴里。一顿饭结束，她都没有给你留一个可拒绝的档口。而在这之后，她又匆匆离开了，似乎回家就是为了完成喂你吃饭这个任务。

　　“睡午觉盖好毯子，免得着凉。”

　　短信内容让你从沙发上惊坐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又来了。

　　又是这种感觉，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你蜷缩在沙发上，警惕的视线逐一扫过客厅的每个角落。书架顶层的摆放装饰，茶几上的收纳盒，电视旁的音响，甚至是墙壁角落人畜无害的绿植……你细细描摹过每处可能藏着眼睛的缝隙。

　　你早就感觉到沈清澜在家里安了监控。以她对你近乎偏执的控制和关心，这几乎是必然的。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你心头翻涌。一方面你知道这是她对你关心的表达方式。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她实则有太多不安，只好用这种近乎将你完全包裹在掌心的方式抚平自己。而你也在这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扭曲的安全感，无论发生什么，她总能第一时间知道。不需要你的刻意分享诉说，她便能与你同频。

　　另一方面，一想到你每一次对着手机的傻笑，每一次的放空发呆，甚至情绪烦躁时的宣泄都可能正清晰地呈现在她办公室的某块屏幕上，一股被侵犯的不适感就会像一根根针，细细密密扎上你的心头。

　　你抱紧膝盖，目光依旧不甘心地搜寻着，试图找到沈清澜布下的一个个眼睛。可她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你一遍遍搜寻无果后便泄气地放松了肩膀，重新瘫倒在沙发上，顺便拽过毯子将自己裹紧以防着凉。

　　她大概在笑。看你这么听话地把毯子给盖上。这个想象竟让你的脸颊微微发热，就连心脏的跳动也更加剧烈。

　　看来这个觉是注定睡不成了！

　　你烦躁地起身走向书房。

　　中午的无法安眠持续到了夜晚。听着身旁沈清澜的呼吸逐渐均匀，你小心翼翼起床来到了客厅透气。而就在你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关闭了卧室门之后，沈清澜睁开眼，从床头拿过了自己的手机。屏幕里的你正在客厅游荡，时不时停下脚步，像思索，又像无处可去。

　　思绪纷乱复杂，你从你们二人在发布会上的意外相识，想到她深沉凝望着你的双眼。从晚上她抱你吃饭时的轻柔动作，想到她透过监控屏幕注视你的画面。

　　睡眠时间的严格安排，一日三餐的精确规划，还有全方位的监控。你就像活在她为你精心搭建的玻璃房子里不得喘息，但你又无法否认，这一步又一步对你边界的侵犯，似乎都来自于你对她的默许。你的沉默助长了她的控制欲，你的每一次顺从，都是对她更进一步的鼓励。

　　看见你从柜子拿出酒时沈清澜几乎要没忍住而起身，但习惯性的克制还是让她只是用力攥紧了手机。她看到了你今天下午坐在沙发上四处扫视张望，你倔强的眼睛曾在下午数次透过屏幕与她对视，自然，她也看到了你搜寻无果后的颓然迷茫。

　　她知道你今夜为何不得安眠，就像她也因此而不得安眠一样。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这又几乎是她唯一不可能不做的事。

　　即便是为了你，尤其是为了你。

　　酒精让你的大脑昏沉，身体的疲惫最终让你慢慢阖上双眼在沙发上睡去，补上了中午的那一觉。

　　沈清澜在这时走出卧室。她并没有选择叫醒你，只是帮你盖好了毯子。却又在这个瞬间希望你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她，在酒精的作用下不记得那些由她造成的烦恼，只是记得爱她，朝她伸手，要她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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