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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面了
我的名字,季兰萧,源于母亲最爱的那句诗,父亲从中撷取几字,赋予了我.
年初时,我曾带着怒气追问父亲:“母亲到底去了哪里?”他只是沉默地摇头,用温暖的手掌轻抚我的头顶.直到后来,哥哥红着眼眶,声嘶力竭地冲我喊出真相,我才明白:我的出生,代价是母亲的生命.她因我而忧虑离世.
我常常仰望那片平静而洁净的蓝天,思绪飘远.世间那些关于转世与灵魂的虚幻理论,在我心中激不起波澜.若母亲真有灵魂,那它定是皎洁的,如涓涓山泉,如寻寻清风,不染一丝尘埃.
我六岁那年,父亲带回了新的“母亲”.她有着与母亲相似的温婉眉眼,令人心生亲切.若说生母是“清露晨流”般的清风,那她便是月光下静静伫立的修竹,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
在旁人眼中,我的家庭大概是幸福的,甚至优于许多普通家庭.我似乎不该再有怨言.
“哥哥——”
我轻声唤他.阳光下,哥哥的侧脸如同碎玉镀上了金边,格外好看.他比我年长三岁,都说“三岁一个代沟”,的确如此.他眼中常驻着清冷与平静,温情与怜惜深藏不露.他总是默默陪伴在我身边,包容着我的沉默、苦闷、不安,甚至是一段时间里突如其来的“活泼”.那段时间,我仿佛被无形的手拖入黑暗海底,窒息而阴湿的疼痛如影随形.而哥哥,是那片混沌深海中,唯一能让我抓住的浮木,即使……靠近他时,身上依旧会泛起莫名的疼痛.
医院的大门总是泛着冷白的光,混合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我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任由白光漫过全身,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早已习惯了这种孤身等待的麻木.
“季……兰萧?”
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应声,抬头便撞入了哥哥的视线。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了,他是这里的医生.他的眼睛依旧清亮,却带着职业性的冰冷.
“去楼下取一瓶盐水,然后到旁边科室复查.”他公事公办地交代.
“嗯.”我低低应道.
跟着他走进诊疗室,重新躺上冰冷的床板.灯光刺眼,我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哥,轻点.”我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望向他.他没有回应.
但当针管刺入皮肤的瞬间,熟悉的恐惧还是攫住了我.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些阴暗的记忆里,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没有哭声,其实也并非难以忍受的疼,但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过程很快结束,哥哥用棉签轻轻按住针口,力道沉稳.余光里,他似乎咬了咬牙,下颌线绷得很紧.
“哥……”
“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了然,仿佛看穿了我刚才瞬间的沉沦.他点了点头,语气稍缓:“一起吃饭?”
我有些意外,随即笑了:“好啊.”
并肩走向医院门口,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却似乎暖不透他周身的清冷.哥哥扫了我一眼,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递到我唇边.我下意识低头,一颗带着桂花清香的糖便滑入口中.哦,他这个看似冷硬的医生的口袋里总会备着这样温柔的慰藉.
口中的甜意,仿佛在心里漾开了千花万朵.连哥哥此刻看我的眼神,也难得地浸染了一丝温柔.那位同行的小姐笑盈盈地望向我.
“你好啊!我是宋晓妍”她微卷的发丝垂落,在光线下显得亲切又温柔.
她让我感觉很自在.我本来心情很好,直到哥哥向宋小姐介绍我时,自然地说出“这是我弟弟”.
“弟弟”?我们之间这层无法剥离的血缘关系,难道不是真的吗?可我们之间那些超越兄弟的晦暗纠缠,又算什么?是罪恶吗?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松开了不知何时攥紧的手.
宋小姐动作亲昵地挽住我,说一起去吃饭,便带着我往前走.
“小弟弟,告诉你哦,你哥哥在医院里可受欢迎了,好多小护士给他送吃的呢!我嘛……”她俏皮地推了推哥哥,继续对我说,“我可是抱他大腿才混熟的!这样的冰山帅哥真不容易接近啊!”宋晓说着松开了他,伸出手,灯光透过她的指缝,落下斑驳的影子.
到了包间,里面很是喧闹.我安静地坐下,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他们互相交谈着,推杯换盏,那些热闹仿佛隔着一层纱,模糊而遥远.
“小弟弟,我敬你一杯!”宋小姐笑着举起酒杯.
我看着她,胃里却仿佛已经开始翻江倒海.我该怎么推拒?只能迟疑地、缓缓地端起面前那杯澄澈的液体.
“他不能喝太多.”哥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几乎是夺过了我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仰头便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我看着他的动作,心头莫名一紧,一阵目眩,仿佛要坠入深渊.
没过多久,胃里果然开始翻腾不适,耳鸣阵阵.我强忍着不适,脸色想必很难看.哥哥似乎察觉到了,他侧过头,低声对我说:“我们回去.”随即,他几乎是半抱着将我带离了喧闹的包间.
在走廊与电梯的间隙里,他稳稳地扶着我.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意.外面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挂在发梢,带来一丝凉意,让我清醒了些.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混乱的夜晚,竟显得格外悦耳.楼下的路灯昏黄,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
“能自己走吗?”哥哥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我摇了摇头,意识有些混沌:“不是……要回家吗?”那个家,太过空旷冷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只是一栋多了些家具的房子.
雨夜黑得深沉,我不能,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任性.雨水和汗水混杂,浸湿了衣衫.天上的星星被浓云遮住,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芒,在云隙间勉强闪烁.
回到家,窗户正禁闭,将风雨隔绝在外.我心神不宁,想打开电视驱散一些寂静,却在拿遥控器时失手将它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心,仿佛也跟着炸开了一地碎片.
慌乱中,我几乎是扒开了手机,屏幕的微光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那些混乱与错误的帮凶记忆汹涌而来.
“兰兰,最近过得好吗?”是继母温柔的声音.”
我喉咙发紧,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妈……妈,不用…担心.”
她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异样,立刻着急起来:“哎呀,都怪我们当年……做了那个决定,看看兰兰你现在这样,妈妈心疼啊!”
这时,父亲的声音也从听筒那端隐约传来:“兰萧还好吗?都过去了,要好好活着……”
“嗯,我没事了,先挂了.”我匆忙掐断了电话,仿佛再多听一秒,都会被那沉重的关切压垮.挂了电话,我在门前靠墙滑坐下去,蜷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屋内所有的灯都开着,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我走向浴室,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水汽氤氲,模糊了镜中半张苍白的脸.只有在这样明亮和暖意包裹的地方,我才能稍感安心.洗完澡我躺上床,被褥间是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今夜,我必须让所有的灯都亮着,才能在这片人造的光明中,寻得片刻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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