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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火红的花瓣随风招摇,正值六月,凤凰花开的耀眼。凤凰木生的枝繁叶茂,鲜活的舒展着枝叶,凤凰木下是一个小茶摊,店小二搭着汗巾忙碌地奔走,一盏盏绿茶冒着热腾腾的白烟,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说书人坐在堂前。
“欸!提到咱们梧桐县,不得不说当年名动四方的大小姐!当年老县主捧在手心上的宝贝疙瘩,窈窕身姿,冰肌玉骨,貌若神妃,掷千金博一笑而无憾!
然时过境迁,老县主突然暴毙,大小姐不知所踪,那一年正值六月,白日方还是烈日灼灼,晚上竟响起惊雷,飘起鹅毛大雪!”
那说书人把惊堂木一拍“砰”地一声响,吓得看客们一激灵,骂骂咧咧道:“你这老道!快些讲!莫要整些虚的。”
“就是!前面这些情节听你讲了八百遍了!”他伸出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八”字。
“咳,后面有人传,是大小姐貌若仙子,惹得天上神仙动了情,下凡来把大小姐带走了,为了斩除凡缘,老县主自愿赴死......欸!你们别走啊!给钱给钱啊!”
看客们本全神贯注,但这老道说话神经兮兮,竟说天上有神仙!这不纯粹是胡扯吗!?
“你这老道!前日在县里大肆宣传今日有新的消息,惊天大秘闻,不然谁来看你讲书!”
“就是!这个故事我从小听到大,都是些什么神仙选妃,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客们说着就从位置上起来,拍拍皱着的衣服,打算离去。
“欸欸欸!我正打算讲呢!别那么心急呗。”老道把惊堂木放在一边,双手合在一起,他有一双刻薄的三白眼,眼球从下往上看人时,显得眼白尤为突出。
“老县主早年一次出海突遇狂风,船队被吹至一座荒凉的小岛,在小山坡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老县主怜其可爱,带回抚养长大。
后来老县主宣布解散船队,从此梧桐县禁止出海,而大小姐也一天天长大,就在大小姐十八那年,有人带着她出海了,一年之后,老县主暴毙,大小姐失踪。”
蝉聒噪地鸣叫,烈日当空,可看客们却感觉一股凉意从脚趾钻进骨缝,往上窜。
“哈....”老道看着众人的反应嗤笑了一声,旋即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当年发生的事太过久远,无从考证,老道也是从家中长辈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线索。”
看客们还想了解更多,不料老道却拍拍衣袖,摩挲着惊堂木,收拾着要走了。
底下有人摇摇头,拿出碎银放在桌上就走了。众人见状,纷纷离去。
凤凰木下很快少了一块人,只剩老道还在慢悠悠的收拾。
这课凤凰木自很多人记事起就在这里了,就像一位长辈一样,看着梧桐县的人呱呱坠地,然后成为一抷黄土。梧桐县会在每年六月举办祈福,祈求上苍保佑,在树上挂满了红丝带。
挂在凤凰木上的条条红带打着转,一根写着愿和平安宁的丝带不知怎么飘落下来,被一人用手抓住。
来人一身玄黑色劲装,皎白的丝带绑在腰间,腰际挂着一块有棱有角的怪石,宽肩窄腰。
他把红丝带挽在手上,衬得肌肤瓷白,骨节分明。
“一切都准备好了,等到祈福大典开始,我们就可以找到办法出去了。”
“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好似玉珠坠入玉盘中,头发高束露出饱满的额头,额间坠着一块水滴状的红宝石,狭长的双眼清透透的。
她手指微动,丝带被无形的灵力带走,最终落在凤凰木下老道的手中。
老道摩挲着手中的丝带,轻柔地将丝带缠在腕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待几日后祈福大典一到,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两人离他远,一个眼神的交汇之后便离去了。
唯剩他一人孤独站在树下,眼神却变的冰冷而又痛楚。
褚长羡回头看了看方海生,这些年来他瘦了,衣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两人渐行渐远,海生站在树下拾起一朵凤凰花,“阿瑛,要是你还在多好啊......”
他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面来,貌若桃花,眼含秋水。
一晃眼,就过去五十年有余。
他的思绪纷飞,来到了五十年前。
“瑛娘!你走慢些!我,我跟不上啊!!!!”
在前面奔跑的女子露出一抹微笑不说话,她身着一袭火红色的长裙,层层裙摆在阳光下彷佛要燃烧起来,她跑上山顶,风吹动裙摆,吹动她的长发,她戴了缤纷的花环。
两人坐在高高的山巅,微风卷着海浪的气息,无云的天,无垠的海。
上扬的凤眼微垂,淡淡地看着自顾自汹涌的大海。
海生这时才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白皙的脸颊布满红晕,他跪坐在草地上,仰起头看她,
“瑛娘......”他看见瑛娘的侧脸,灼人的容貌沾上点点哀愁。
方海生低下头,有些难过。半晌他鼓起勇气开口道:“瑛娘,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出海......可是”他还没说完就被瑛娘打断了。
“好了海生,我们不要谈论这个话题了,闭眼。”
她坐在海生旁边,黑色的长发吹到了海生的脸上,瑛娘看着他颤动的双睫,眼神往后一扫发现了跟踪她的人。
“人各有命,而我不信命,如果我想出海了,我会来找你的。”
但不是今天。
方海生眉间落下一抹温热,冷如瑛娘,唇瓣也是柔软的。
瑛娘,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去了海边。
是谁带你去的。
海生只记得那天清晨,他刚从外面回来,推开家里的大门,就看见老县主满面愁容地坐在上方,爹和娘皱着眉站在一旁,而瑛娘全身湿漉漉地坐在八仙椅上。
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
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他心里一咯噔,手中的东西都抱不稳,跌跌撞撞跑向前,双手扶着瑛娘的肩膀,着急地上下打量着,“瑛娘,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瑛娘神情淡淡的,对他露出一抹微笑,无所谓的样子。
老县主叹了口气,“她还没事,只是......”
老县主却闭上眼,再也不说话了。
海生瞧着瑛娘,火红的裙摆打湿了,像沾了水的凤凰花,可怜兮兮的,他鼻尖一酸,泪水盈满了眼眶,伏在瑛娘的肩头流泪说不出话来,只能道“瑛娘......瑛娘......”
瑛娘没有说话,只是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他的瑛娘,五感失了三感。
海生闭上眼,不忍再去想,他握紧双手,心里默念,快了,快了!
他转身离去,手中的惊堂木攥得紧紧的。
巷子的另一头,明月的表情没有多大的波动,好一晌,她开口说道,“方海生……”
“嗯?”褚长羡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向走在前方的明月。
明月却不说话了,摇摇头走了。
褚长羡慢慢跟了上去。
一切似乎是平等的,又似乎是不平等的。
方海生爱瑛娘,他走不出海岛,他甘愿用自己做祭品换取一个他永远看不见的承诺。
瑛娘像烈火,像寒冰,矛盾的两面将她衬得不近人情。
方海生总是跟在瑛娘身后,怕她累,怕她苦。瑛娘强大冷漠,七情六欲散了个干干净净,独留一抹温情在他身上。
在这方与世隔绝的小岛,两人都死死抓住对方,但又在生死关头毅然牺牲自己。
褚长羡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就是话本上写的生死不弃,爱恨相依吗?
人的成长都是血与泪的笙歌,疤痕扶正脊梁,离别雕琢七情六欲。
方海生无力看到承诺,让三人发下心魔誓,不报仇不入六道,天道诛之。
世上的抉择分不清对错,有所得必有所失,享他人所失之得,嗤他人蚀骨钻心之痛。
方海生,你用性命换取的承诺是否值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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