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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麟囊
戏台之上,仅一亭一轿为景,锣鼓渐息,胡琴一起,戏子身着红色喜服,头顶珠冠,端坐轿中。
戏子兰指轻挑,优雅地微掀轿帘一角,那双凤眼向外一瞥,随即被轿外的哭声扰乱。
“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他右手轻轻按在心口,指尖微颤,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唤了声“梅香”,水袖轻拂,示意去问,侍听到回报说“无有妆奁”时,他眼神中化为一片怜悯。
“怜贫济困是正道……”唱这句时他身形端坐,语气沉稳,侍到念白“梅香取我那麟囊过来”时语调不高,却字字清晰。
父母赠囊到之后,他目光望去,并非不舍,而带有一种了然悲悯,他微微侧首,对虚空也对“观众”,轻叹一声:“这也是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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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毕,谢清商敛袖躬身,向并不存在的满堂宾客行了一如既往的礼。
抬头时,眼前的戏台如退潮般消散,露出其后真实而荒芜的底色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虚无之地,几座歪斜的矮房与几株早已枯死的树苗,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全部景致。
“清商,这次演的怎么样?”邻居家那个脸上还带着点活气的少年,从一扇破旧的窗里探出身子,急切地问。
谢清商嗓音带着微哑:“还行。”
少年闻言,忧心忡忡地倚着窗框,叹道:“你运气是真不错,没抽着武打戏。下周就轮到我了,怕是得脱层皮。”
谢清商没再接话。
他在这方死寂的天地间,已捱过了近一年光景,早摸透了此地的规则。
此地之人,皆是被迫登台的“戏子”,每月必演一出。
若抽中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文戏,演罢便有一周之久,神魂要浸在角色的爱恨情仇里,难以自拔。
而若抽中金戈铁马的武戏,则更为酷烈,戏中角色所受的每一分伤痛,都会十倍反噬于演者之身。
因此,凡抽中武戏者,归来时无不遍体鳞伤,几近濒死。
可他们死不了。
一群早已死去的人,又如何再死一次呢?
更深的恐惧,在于每月十三。
那日,总会随机抽选几名“戏子”,进入所谓的“特别曲目”。只是,从未有人从那些曲目里回来过。
而曾经熟悉他们的“邻居”,也会在晨昏交替间,渐渐忘却他们的名姓与模样,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谢清商没有回答。少年见他神色,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推开门,冰冷的屋子里竟多出几件物什。
他目光扫过,微微一凝:一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瞧着便价值千金;一枚刻着陌生字符的玉佩,鬼界的文字,活人自然无从辨认;最后……是一床厚实的棉被。
棉被?
谢清商唇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哪个“好心”鬼,竟会惦念起这阴曹地府也会降温?
在这里,每一场戏毕,台下那些看不见的“观众”总会留下些赏赐。
多寡贵贱,全凭它们一时喜怒。只是这送来御寒棉被的,倒真是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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