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我想我是恨你的，在你死后，我才发觉，原来，那种感情叫爱 ————
　　常年流走在灰色地带的官商都清楚一件事，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宋砚不找情人，不近女色，因的是心中有团经年不散的雾霭，而那雾的背后，是他心中忘不却的月光。
　　有人传那月光背叛于他，有人传那人不愿见他。
　　可到底如何，宋砚的心腹都闭而不答。
　　因为他们都清楚，那是宋砚心中的一道刺。

　　他与沈烬初遇那年，沈烬十二，他十六
　　彼时他不是什么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2003’。
　　沈烬是黑手党老大最小的幼子，而他，仅仅只是地下拳场微不足道生死由命的拳击手。
　　当年，因的他那张脸，沾上血，像只被激怒的狼崽子而入了沈烬的眼，一向的冷漠的沈烬第一次向父亲提出了请求
　　“父亲，我想要他”
　　当2003被反拧双臂，压跪在沈烬面前时，上座的沈父清晰地看到，自己这个素来冷淡的幼子眼中，首次燃起了对一个人浓烈的兴趣。
　　2003被座上的沈烬用鞋尖轻佻的挑起下巴，少年下颚线锐利，瘦骨嶙峋，脸有股英气的漂亮，左脸颊上还挂着彩。
　　沈烬单手撑脸，俯身垂眸看他
　　“有名字吗？”
　　站在手下一边上的拳场经理搓着手，大腹便便的笑着试图插嘴
　　“小少爷，他…”
　　沈烬斜睨了他一眼，冷声打断道
　　“让他自己说，闭嘴”
　　经理一下子闭嘴了。2003抬眼直视沈烬
　　“没有”
　　沈烬突然笑了，一双桃花眼漂亮的弯着，潋滟生辉“你以后归我了，随我母姓，叫……宋砚，好不好。”
　　2003看着眼前这光鲜亮丽的小少爷，明白自己如若说不好，这美丽的兔子马上就能变成咬死自己的竹叶青，他眨了眨眼，“好，少爷”
　　沈烬端详着他的脸，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阿砚，你好像个破布娃娃，又脏，又破。父亲，让你的人放开阿砚”
　　沈父抬了抬手，让手下放开宋砚，提醒道
　　“烬，我不养废物”
　　沈烬起身环住宋砚的胳膊，感觉手下肌肤格外僵硬，象征的对沈父笑了笑，又恢复成了那幅对什么都很淡漠的样子
　　“我明白的，父亲，我不会让我的阿砚是废物的”
　　“少爷”
　　宋砚突然开口，沈烬闻声看他“我能不能…求您件事。”
　　沈烬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如果，你从此以后叫我阿烬，我就答应你”
　　宋砚一愣，脱口：“好，阿烬”
　　这一声给沈烬叫舒服了，大发慈悲的如同阿拉丁神灯一般说：“嗯，说吧，阿烬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宋砚的眼里陡然浮出了一层恨意
　　“我想请您帮我，毁了这里”
　　众人当时一愣，拳场经理更是下意识骂道：“2003，你特么的想干嘛，拳场把你养大，你他妈的现在被少爷看上了就想……”
　　沈烬厉声打断：“他现在叫宋砚”他继而看向父亲
　　沈父难得正眼看宋砚，他倒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是个狼崽子。他起身走向门口，卸下手下的配枪丢在宋砚面前。
　　“父亲”
　　“随你，处理干净，我只给你半个小时”
　　沈烬伏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宋砚，身侧是被卸下手脚踩碎肋骨的拳场经理，应该还有一口气，但沈烬不想动手，这种人的血都带着贪婪的味道。
　　拳场内一片喧嚣，自沈父出去并将门合上以后，屠杀便开始了。尽管所有人都在躲避也无人敢以沈烬来威胁宋砚——拳场经理便是下场。
　　当宋砚如从地狱而归的恶魔一般，浴血站立在沈烬面前时，沈烬斜倚在栏杆上，上下打量他兴致盎然的又道出了那句话：“阿砚，你好像小破布娃娃，又脏，又破。不过…“
　　沈烬拿手帕擦干净了宋砚的手，露出宋砚常年训练而磨出的血茧，调戏一般吻了下去，“我喜欢”

　　自此，地下拳场没了2003，只有沈小少爷身边多出了一条疯狗

　　宋砚见过沈烬太多不堪的一面，在外人眼里他是沈家最小的幼子，公认的天才，有望干掉前面所有哥姐登上那地下世界的王座。
　　但只有宋砚知道，所有人的期盼如洪水一般想将沈烬溺毙，知道光鲜亮丽的沈烬自幼就确诊过精神分裂，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沈烬用来泄愤的玩具。
　　白天跟着沈烬上课或者跟着私教学格斗，不可否认的是沈烬待他极好，一切合理的要求沈烬都会让人去做
　　但一旦到晚上，或是沈烬发病。沈烬便不再是那个淡漠的小少爷，他不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会将宋砚捆住，掐着他的下巴，一点一点的复盘着宋砚一天的行为。一旦发现宋砚闲暇时刻盯着别人或是看着自己走神，手上那根朱红色的马鞭便会落到宋砚漂亮的脊背上。
　　宋砚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直到清晨，沈烬清醒过来后又会痛苦的环抱住宋砚，带着冰凉药膏的指尖一点点抚过他背背上狰狞的伤疤，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到宋砚的眼里，颤抖着唇反复念叨自己并不想这样的。
　　他不能吃药，药会影响他引以为傲的思维，他不能看到父亲对他失望的眼神，如同当年他确诊精神分裂一般。
　　宋砚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日升月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而这样的一天，宋砚过了十年。

　　沈烬死时，宋砚二十六沈烬二十二

　　彼时，沈父将死，新主更迭，沈烬的权势积累到一个令沈父都头皮发麻的程度。沈烬前面所有的哥姐，懂事与沈烬交好的，拿上沈烬准备的钱飞往世界各地，不长眼的便永远的闭上了嘴。在遗嘱确立的前夜，沈烬难得没发病，平静的坐在床边仰头看着宋砚
　　“阿砚，你喜不喜欢我呀”
　　“我是少爷的人，身心都归于您”
　　沈烬似乎又对宋砚的称呼不满意，蹙着漂亮的眉“阿砚，你又想惹我生气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叫我阿烬”
　　沈烬伸手环住宋砚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宋砚的坚实小腹，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你是我的，嗯，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宋砚似乎已经习惯沈烬总是如此亲昵，手抚上沈烬的发尾，声音低沉性感
　　“阿烬，发尾有些长了”
　　“蓄着，老爷子快死了，我要留长发！”
　　次日下午，沈烬将宋砚按在老宅门口，不准备让他陪同
　　“阿砚，我想吃城西的酒酿，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宋砚本想拒绝，老宅在城东，跟城西有近百来里，他赶回得半夜了。但他看着沈烬那真挚的眼神，到底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在他掂着酒酿往回赶时，一通电话吹散他此生最后的宁静
　　“砚哥…老宅着火了！咳咳咳……少爷和老爷子都没跑出来！！”
　　宋砚只觉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在他回过神时，死里逃生格外狼狈的律师已经开始宣读沈烬的遗嘱“沈烬少爷及老爷子命下所有资产皆由宋砚先生继承。宋砚先生，这是沈少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您看一下没问题在这里签字，我着手让人进行财产过继”
　　众人哗然，虽有不服也不能在此刻发作。□□内沈烬在暗处豢养着一批杀手不是秘密，他们不能，也不敢赌在沈烬身边长达十年如同情人一般的宋砚能否号召他们。
　　宋砚麻木的接过合同，签字，送客。平时与他关系较好的小弟们看他那如丢了魂一般，推出一个小个子去安慰他。
　　“砚…砚哥…节…节哀”
　　宋砚抬眸看了一眼他，拍了拍他的肩“我没事，我车上有碗酒酿，原本给少爷买的，我也不爱吃甜的，你们拿去分了吧。我找地方坐会儿，你们先走。”
　　要说宋砚真没事，换谁都是不信的，两人同吃同住十年，每日寸步不离，宋砚要什么沈烬都愿意为他弄来。就算不是情人，就这十年来的相处。昔日友人一朝毙命，死无全尸，宋砚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尽管如此，也无人敢忤逆他。
　　宋砚随便找了片干净的绿地席地而坐，望着那曾经代表极端权势的老宅，而今，因一场火，只剩下一片废墟。
　　宋砚清楚自己走出这，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平静的日子。
　　他望着老宅，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沈烬，想过去三千多个夜晚，想沈烬落到自己身上的鞭子，想沈烬的泪，想他的病，想他的恶劣，想初见时落到手背上的那个轻佻的吻。
　　他倒没有那群小弟脑补的有多难受，有多崩溃，只是心空落落的，是沈烬赋予自己活下的意义。
　　沈烬当年从深渊中将他拽出，赐予他名字、身份，活下去的意义与未来，然后拥住他，同自己坠入另一个深渊。
　　而今，沈烬死了，他在死前还为自己准备了个新的活下去的意义——继承他的遗产，替他登上那个‘王座’
　　想的倒是格外周到。
　　宋砚仰躺在绿地上，看着满天星辰，脑子里依旧是沈烬那双桃花眼，闭上眼，依旧是他。
　　他原以为自己该是恨沈烬的，恨他将自己从深渊拉出又推入另一个深渊，恨那三千多个夜晚，恨他的傲慢，他的偏执，他对自己的占有欲。恨自己是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泄愤的玩具。
　　可现在，沈烬死了，恨意消失了，一段难言的感情流了出来。
　　宋砚很久之后才明白，那种感情叫爱
　　当年，他在老宅前枯坐一天一夜，没人知道宋砚想通什么，让那个温文而雅，有时还替他们向沈烬求情的砚哥，变成一个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仅两年，宋砚以残忍的手方式消除了□□内所有反对的声音，以绝对压制的姿态登上了‘王位’。
　　帮内内战结束，宋砚‘登基’的第一天，宋砚便令众人禁止向外透露任何关于沈烬的任何，帮内禁止讨论当年之事。
　　有人说宋砚依旧爱沈烬，禁止便是怕自己忆起故人，也有人道，宋砚禁止讨论当年之事就是心虚，沈烬养虎为患，宋砚从未爱过沈烬，当年老宅那把火说不定就是他放的。
　　便究竟如何，其实宋砚本人也不清楚。
　　他想他兴许是爱沈烬的，以至于沈枯出现在他面前之时，他的心，便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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