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神明

　　夏日的风裹挟着蝉鸣，吹不散身旁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讨论。
　　“唉，你说这个世界有神吗？”
　　“想什么呢？”她的同伴由不解瞬间转为崇拜，“不过说到这个，我特别喜欢环比斯的形象呢……”
　　左右脑互搏吧？许南星加快了脚步，将那些关于神祇的幻想抛在身后。他无意探讨虚无的神明，他的人生刚刚被一场真实的死亡劈成两半。

　　他被千里迢迢送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在母亲去世后。举行完葬礼后一封信的到来——他被告知为是某富豪的儿子。

　　搞笑吧。。结果他还真被邻居含泪送过来了。他看着导航来到了信上的地址。许南星有点欲言又止。他在豪宅面前简直像只蚂蚁……
　　门口的佣人显然早已等待多时。
　　“许少爷是吗？请进吧。”
　　许南星第一次踏入莫家那座如同现代艺术馆的宅邸时，只觉得这里安静得可怕。
　　他被带到三楼尽头的房间，见到了他往后生活中名义上的哥哥——莫知还。
　　那个少年坐在一片过分明亮的光里，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纤细的手腕上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他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双极其好看，却仿佛蒙着一层无形薄纱的眼睛，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与茫然。
　　对视的那个瞬间，许南星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瞬。久违感扑面而来，但只不过一眼那房门便被关上了。
　　“少爷请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轻易打开门。”
　　另一位佣人叮嘱完后朝许南星弯弯嘴角鞠了一躬。
　　“许少爷。”
　　所有人对他的到来似乎都不意外。莫家敢让他光明正大的进来，说明莫家的这点私生活根本惊不起什么波澜。

　　……

　　梦魇总是反复折磨。
　　医生那双只剩下疲惫的，沉重的平静的双眼以及垂下的视线。许南星盯着医生的嘴唇，可是一张一合时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推开病房的门。许女士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只是比平时安静一千倍，一万倍。连接她的那些仪器的屏幕，是一片死寂的、没有任何波动的直线，像一道绿色的、冷酷的判决。
　　许南星握住她的手，那上面还贴着白色的胶布。手是温的，仿佛生命只是暂时离开，下一秒就会回来。可这温，正一点点、一点点地，从他的指尖流失。

　　每个绝望的瞬间在他脑海清晰的反复。是希望被抽离的真空，是时间凝固的钝痛。

　　泪水打湿了睫毛，许南星从梦中醒来。他抿了抿唇，泪水从嘴角挤进了口腔，一片酸涩。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他下意识的将眼泪胡乱擦去，被子拉到了头顶，掩盖了他所有的不堪。
　　“你好，小莫有些怕黑和打雷。但他又不愿意跟大人一间，他可以来你这里吗？”
　　　门被打开，景夫人站在门外。语气里尽是无奈与宠溺。她很漂亮，眉眼间尽是温柔，头发都被撩到了一边，流露出贵人的气息。
　　许南星坐了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莫知还，想起之前佣人的话再次觉得这个世界有病。。他愣住，思考了三秒。他想起邻居送别时含泪的眼，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他点了点头，不是因为认命，而是他别无选择。
　　景夫人轻声道谢后便带上了门，房间内只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一道闪电落在了许南星背后将他的脸照的阴郁。
　　他看着面前不为所动的人又低头看了下自己微颤的双手时抿了据唇。下一秒便躺回了被窝。
　　身旁的地方凹陷下去。“抱歉。”少年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终于遇到一个正常人了，许南星发自肺腑的想。
　　除了阵阵闪电外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凌晨三点时许南星再次被惊醒，他猛地坐起来开始大口的呼吸。
　　每个夜晚，每个夜晚，每个夜晚他的大脑都会被一种磁场强行开机。从有意识到现在，夜夜如此。
　　他的魂还没回来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这个怀抱很温暖，他冰冷的身体被包裹。思绪被牵了回来，许南星木讷半晌最后憋出了句一抱歉。
　　“是我吵醒你了吗？我很抱歉。”
　　……
　　少年似乎有些尴尬的放开了他，许南星再次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
　　许南星的心脏猛的一抽。眼泪瞬间砸在了对方的手心，他更加茫然的看着许南星，脸上多了份歉意。
　　“我让你感到难过了吗?很抱歉。”
　　许南星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他歪歪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空洞的眼神却说出温暖的话语。很奇怪啊……
　　许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许南星的身旁只剩下一丝余温，他眨了眨有些发肿的双眼，翻身将包里的本子拿出。随着指针的转动，他在泛黄的一页写下——

　　妈妈，我很想你。

　　他刚收拾好自己便响起了敲门声。
　　“你好了吗?下来吃饭吧。”话音刚落许南星便打开门与莫知还四目相对。对方先移开了视线，“一起下去吧。”
　　早餐期间是沉默的，景夫人不断地给莫知还夹菜，许南星只是坐在他们的对面默默的扒饭填饱肚子。
　　莫知还也一直沉默着接受母亲的投喂，除了有些莫名的尴尬，小说里不对付的情节并未出现。
　　就在许南星快要松一口气时景夫人开口了。“小星?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莫叔叔给你办了转学，明天你跟小莫一起去学校吧。”
　　许南星愣愣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其实他从小便接受了自己失去了父亲，他也不怨恨那个所谓的莫叔叔，母亲在世时跟他说过——“我们相爱的时候他待我很好，你只需要记住那个瞬间便好了，我们只是短暂的相交后回归平行了而已，你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拥抱世界。”
　　所以不管是作为一名父亲还是一位丈夫或者是其他家庭中的男人，都无所谓了，他都无所谓了，也不想去在意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呢?他其实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个瞬间的母亲红了眼眶，是任由他怎么擦也擦不去的眼泪。
　　奇怪的大人。

　　就在许南星快要入睡时有人敲响了房门，他只好重新坐了起来。“请进吧。”门被推开，莫知还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白天吃的太少了还只盯着那几盘素菜吃。”许南星愣住，扯了扯嘴角委婉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他实在没有晚上喝牛奶的习惯。也懒得起床上厕所。
　　莫知还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后便离开了，关门声落下前，他微侧过头，留下轻飘飘的一句：“夜里风大，关好门窗。”
　　　关门声落下，房间回归了寂静，一股温热从手心蔓延到了心脏。
　　这个夜晚他罕见的没有惊醒，一夜无梦。

　　管家将车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吧小少爷。”许南星对这个称呼挑了挑眉，车里还有一个在看英语报的莫知还。肩膀不经意相触的刹那莫知还将报纸合上。
　　“到了后我会带你去新班级报到，登记后你就可以上课了。”许南星偷偷往旁边瞟，发现莫知还已经换了一份杂志来看了。
　　哇！学霸！
　　许南星再次偷偷往旁边瞟，目光掠过莫知还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廓，一瞬间，他竟荒谬地联想到一尊被薄纱蒙住双眼的神像，美丽而脆弱。但他的嘴唇却意外的红艳，倒是添了分怪诞美。
　　半晌没听到回复的莫知还转头与许南星四目相对，但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的。
　　“许南星？许……”许南星反应过来后啊了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转过了头。“不好意思,我听到了，谢谢你。”
　　莫知还嗯了一声将杂志放好，他转头望向窗外，看着面前的一切正在后退的事物，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又被莫名的刺激强压了下去。
　　他莫名有一种预感——他将会做一场漫长又朦胧的梦。

　　“这里是你的新班级，我会在你身后直到你落座。”
　　紧张的情绪被化为乌有，许南星有些感叹他的话语竟会给人一种安全感。
　　入学的一切都很顺利。许南星坐在窗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他小幅度的活动了下筋骨在心中默念——无所谓了，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
　　此时的他脑袋放空，思绪早已飘飞窗外。下课铃骤然响起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同学们便轰轰的挤出了课室奔向校外。
　　许南星呆滞了几秒后打算趴在课桌上睡一觉。他记得高中是有晚自习的……
　　“同学，你好？”甜美的声音传入耳畔，他只好将脸从臂弯中解放出来。
　　“你好，我是这个班的班长，需要我带你熟悉一下校园环境和班级吗？”
　　许南星茫然的与那双动人的眼睛对视着。他张口刚想婉拒却被另一道声音阻止。
　　“许南星。”被唤名字的人顿了一下，悦耳的声音伴随着蝉鸣一并传入到他的耳中,转头对视的那一刻他瞬间失语。
　　“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许南星露出抱歉的神情，少女急忙说着没事低头用书掩盖了脸。
　　“出来吧，带你去吃晚饭。”莫知还说完便先走了。许南星快步朝他走去，路过后门时肩膀被撞了一下，他回头看去也只是匆匆瞥了眼那人脖颈上的英文纹身。
　　那人在与莫知还对视一眼后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嘴里嘟囔着奇怪。
　　他放慢了脚步，注视着莫知还洒了夕阳的侧脸,美与美的碰撞在此刻具象化。他突然有些好奇拓本上神的样子了……
　　莫知还察觉到他的目光，发出了一个带有疑问的鼻音。许南星收回目光三步并两步追上了莫知还的步伐。
　　“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我给你请了长假。家里晚上有家教，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改变。请原谅我擅自给你做的决定。”
　　“啊……啊？没事，我都行。”许南星抬起脚尖将一块石子踢到路边。
　　哇！有钱人！

　　莫知还：“母亲。”
　　许南星：“景夫人好。”
　　回到莫家后两人先后向景夫人问好。“你们回来了？入座吃饭吧。吃完你们还要上晚课。”
　　景清漓抿了口手里的茶抬眼。“小莫对比了你之前的成绩单，所以他申请了你们是一起上课的。如果你有不适应的话可以给你换备选的教师。”
　　许南星的手指无规律的打着圈，只能道谢。
　　“不要感到有压力，我会陪着你。”
　　也许有些人天生便具有温情吧。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爱听这种话，妈妈也常跟他说会一直在。许南星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许女士是博士生，所以他在学习上一直以她为目标而努力，尽管城乡有些许差异，许南星的成绩放在这里也勉强算是可以了。
　　没办法，天才咯。
　　晚课进行的还算顺利，大部分都能听懂，一部分无法理解的地方也被莫知还解释了一遍。许南星穿着睡衣趴在窗前，双腿不自觉地摇晃着，晚风溜进了他的衣领，衣角也随之被掀起。
　　今天的星星格外的多，格外的亮。许南星用手托着脸。——妈妈，会幸福吗？风似乎变得大了，开始无情的拍打着他的脸颊。许南星无奈只好将窗户关上，鼻尖与眼尾被吹得发红。他柔软的一面被展示出来。
　　房门被敲响，许南星开门后差点与抱着被子的莫知还迎面相撞。
　　“这几天晚上会降温，要注意保暖。”
　　许南星闻言将路让出。莫知还将被子铺好后扫了眼他的脚，莫名的羞耻让许南星不自觉的蜷缩了脚趾。
　　“以后要穿鞋下床，不然会着凉的。”许南星不以为然，低着头嘟嚷着知道了。对方没有过多停留便离开了。
　　今晚依旧睡的稳定。

　　许南星的生活很快被纳入了一条井然有序的轨道：不变的起床铃、稳步推进的课程、精心搭配的三餐，以及身边那个不变的身影和无数次的并肩。
　　痛苦也被冲淡了一部分，但日记依旧没有停止。
　　他在心里给了莫知还算高的评价，有钱但人不傻，温柔有礼貌。但是归根到底莫知还对于他仍然是未知的。
　　他感觉莫知还就像个机器人一样——面部表情也不丰富。他来到莫家都差不多一学期了，依旧没有见过莫知还有过什么丰富的表情。有时候做事就像固定的程序。
　　月考成绩发下来了，莫知还依旧是年级第一，许南星勉强挤进了年级前百。他对这次的成绩算得上是满意了。但当他看向莫知还时却不见对方有一点喜悦的神情，那张冷冰冰的脸不为所动。
　　他也只是用手指捻着成绩单的一角，另一只手不断的播打着同一个电话。因为没有刻意避开，所以许南星清晰的看见了号码的备注。是莫叔叔，许南星在心里呢喃。
　　只是号码一直忙线，在拨打第五通时对方终于接了。而莫知还只是平静的将他的成绩报告给了对方，似乎这只是莫知还必须要完成的一项程序。
　　一句“您会回来吗？”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如果没听错的话，对方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句“这项……让你妈删掉，我很忙。”
　　忙音回荡在空荡的房子里，许南星擦了下根本不存在的冷汗有些尴尬。反倒是莫知还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拿着电话沉默了半分钟后便回了房间。
　　许南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打算多管闲事。他摸了摸下巴看着莫知还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对方变得有些驼背了？还喜欢缩着肩膀……是他的错觉么……
　　好像年级第一就像是理所当然，景夫人和莫叔叔不会给予莫知还夸赞，而莫知还似乎也并不渴求这种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
　　许南星躺在床上暗自叹气，感叹这便是有钱还规范化家孩子的生活标准吧。也许莫知还并不开心吧，亦或是情感不外露。
　　他没想太多便睡了过去，民以食为天，当以觉为地。。。只不过在被强制开机的瞬间他有些恍惚。靠了，美滋美味睡了将近半年结果忘记这玩意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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