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峰

　　四月中旬的阳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学生们举着书，低着头，嘴里咕唸着，上下眼皮像涂了502一样，牢牢地粘在一起。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

　　主席台上演讲的同学有气无力，看着稿子读道。

　　年级主任胡华抱着手站在他旁边，眉头紧蹙，看着台下的学生乌泱泱一片，心里愈发烦躁。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前面的发言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最后一句致辞反而有了点朝气。

　　操场上的同学似乎被这结束语打动，掌声稀稀拉拉的响了起来。

　　胡主任从他手里接过话筒，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感谢高二（6）班的郭果同学带来的精彩发言。”
　　他摆摆手示意演讲同学下台回班级，接着又宣布，“鉴于这一次高三的模考成绩不是很理想，校领导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让你们查漏补缺，将月考改为周考！”

　　小兔崽子，还治不了你们了！

　　此话一出，主席台下一片喧哗，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同学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天，老胡真糊涂了吧！每周都考，谁受得了啊！”
　　阮青玉放下举着书的手，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主席台，又转头面向还在打瞌睡的少女。

　　女生乌黑的发丝在晨光下微微翘起，散发着一点浅金色的光晕。平常灵动的眼睛此刻挣扎着睁开，干涩地微泛泪光。

　　盛朵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脑袋还是有点懵懵的：“啊~受不了吧。”

　　阮青玉鼓着腮帮子嘟囔：“好烦呀。”

　　盛朵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口齿还有些迷糊地安慰：“没事……没事，我们才高二。”

　　“也是哦。”
　　“可我们早晚也要高三啊！”
　　阮青玉欲哭无泪，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的胡主任大展宏图。

　　说着说着胡主任话题一拐，终于不是苦大仇深的模样，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了以前的得意门生，相信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了，没关系，我再讲一遍……”

　　胡主任说的“得意门生”实际上还没有毕业，只是前两年上到高二的时候，有事儿耽误了，休学到现在还没复学。

　　但是，人家成绩是真好，中考的时候全市第一，入学后也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

　　胡主任看着操场上的这帮学生，恨铁不成钢：“……你们要是都能像闻风一样让老师省心，我做梦都能笑醒！”

　　他手指着校门的方向：“我们不提成绩了，校门口荣誉榜上挂着的照片！好不好看！”

　　不得不说“得意门生”长了一张帅脸，不是主观看法，而是客观事实。
　　不止同年龄段的同学们认为他好看，就连家长老师看了也得来一句“长得不错”，可谓是男女老少通吃。

　　每天进校门的时候，不论是谁都得看上一眼。
　　家长接送的时候，在校门口也会围绕这么一张帅脸展开热聊：“这孩子长得真不错。”
　　眼神再往下面一瞧，看到照片旁边的成绩单：“嘿，成绩还那么好！”

　　久而久之，闻风就成了一中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成绩好，简直是家长们的梦中情孩。

　　“那没办法，脸是天生的，确实帅。”
　　“没法比。”
　　学生们脑海里浮现出校门口挂着的荣誉榜，男生的容貌在一众证件照里确实抓人眼球，只能附和。

　　说到颜值这一块儿，大家又精神起来了，说话声音嗡嗡响。

　　阮青玉用书本挡住下半张脸，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猥琐，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男神这张脸就算po到网上去，也是会被怀疑AI的程度，帅得太超过了。”

　　盛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忽然，胡主任讲话声音上升了几个调，眉毛扬着，一脸骄傲：“人家不仅长得好看、成绩好，品行还端正！高一才开始军训，就有很多同学给他送情书，结果呢？人家根本不为所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胡主任话音刚落，方才还在畅聊的同学们就异口同声地接上了：“坐~怀~不~乱~”

　　阮青玉跟着喊完，越想越忍不住笑：“还记得主任当时说男神坐怀不乱，我们都在下面笑，这才过了一年多，‘坐怀不乱’都快成我男神的应援词了，哈哈哈哈哈哈。”

　　盛朵看着主席台上胡主任矫健的身姿，说起他的爱徒，整个人容光焕发，年轻了十岁。
　　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学长知道您这么夸他吗？

　　————

　　操场上的声音随着微风隐隐约约地飘到了学校门口，钻进了男生的耳朵里。

　　听着胡主任高昂的嗓音和依稀能分辨出来的演讲内容，他踏上台阶的脚步一顿，随即双腿迈开，加快步伐，身着蓝白校服的身影走进了办公楼。

　　“踏、踏、踏”，轻而平稳的脚步声出现在铺着水磨石的走廊里，路过几个办公室，最后停在了教务处门口。

　　男生抬起胳膊，藏青色的校服袖子滑落一点，露出的手腕线条流畅，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手指骨节分明，敲在暗红色的实木门上。
　　“笃、笃笃”，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

　　办公室里，谭燕听到敲门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不到八点，这么早升旗仪式还没结束，谁来教务处？
　　但她还是说：“请进。”

　　金属把手向下转动，门被轻轻推开，暖洋洋的晨光从门缝中渐渐晕出，男生颀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报告。”

　　谭燕扶着眼镜，眯了眯眼，有些不确定，迟疑地叫了一声：“闻风？”

　　男生微微点头：“是我，谭老师。”

　　闻风站在逆光处，从背后撒下来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轮廓分明的脸庞，校服整齐地穿在身上。
　　正是刚刚胡主任嘴里念叨着的得意门生。

　　谭燕应了一声“哎”，站起来冲闻风招招手：“快进来快进来，怎么突然回来了？你母亲前两天说你下周才回来上课。”

　　闻风张口正要回答，一连串的问题又朝他扑面而来：“事情都解决好了？家里怎么样了？身体恢复好了没？”

　　他掩上门，边走边说：“都差不多了。”
　　一句话回答了几个问题。

　　“行，都差不多了就好，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朝前看，以后继续努力。”谭燕抬手拍了拍闻风的肩膀，仰头欣慰地看着他。

　　“嗯。”

　　“你母亲打过招呼了，现在回来上课还可以去陈老师班里，他之前去外地培训，今年刚回来，正好还是带高二，不过不是（6）班了，他现在带（3）班。”

　　谭燕仰头看着眼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和陈老师真有缘分，都两年了，还是他带你。”

　　“陈老师他……”闻风的眼眸闪了闪。

　　“他早就好了，没什么事的。要想问什么，你自己去找他问，“谭燕举起手，打断他的话，”升旗仪式也快结束了，我就不带你去班里了。”

　　“……好。”

　　“复学手续等课间休息的时候再来办吧，该带的资料都带齐了没？”

　　“都带了。”

　　听此，谭燕叮嘱他：“行，那你先去找陈老师报道吧，别耽误了时间。他的办公室还在老位置，南三楼走廊楼梯对面，还记得吧。”

　　闻风眼角下垂，弯了一下眼睛：“记得。”

　　“哦对了，有空一定要去看看胡主任，他想你想得紧呢，天天把你挂在嘴边儿，逢人就夸。”谭燕笑眯眯地打趣道。

　　说到这个，闻风想到了刚才进校门时隐约听到的声音，无奈地勾起唇角：“好，一定会去的。”

　　从窗外操场上传来的声音突然嘈杂起来，谭燕又抬头看了眼时钟，她挥挥手：“好了好了，升旗都结束了，赶紧去找陈老师让他带你去班级吧，回来了就要好好学习啊，继续给咱们平城一中增光添彩！”

　　闻风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只能说：“会的，谭老师再见。”
　　打完招呼，他抬脚离开，把刚刚虚掩着的门关上。

　　闻风放慢脚步走在走廊里，转头看向窗外，高大的梧桐树还在那里，枝头上的新芽冒出了一点绿色，小池塘里的金鱼还在游，操场上人潮汹涌。

　　脑海里的画面和眼前蓦然对上，胸腔里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微风吹动额前的头发，初春的青芽在枝头轻颤，思绪回笼，他朝着两栋楼之间的连廊走去。

　　————

　　胡主任炫耀完爱徒，又讲了一些正经事儿，才手举话筒，指挥着操场上的学生退场：“今天的升旗仪式到此结束，请老师同学们有序退场。”

　　盛朵被阮青玉拉着胳膊，挤进操场外的人群里。
　　好不容易过三关斩六将地上到三楼，阮青玉一下就泄了劲儿了，她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第一节是语文课，感觉一会儿要困死了。”

　　“没事，我刚刚睡够了，”盛朵语调上扬，调侃道，“昨天很晚才去找周公约会吗？”

　　讲到电视剧，阮青玉又精神起来了：“嘿嘿，你懂的，昨晚看了一部超级对味儿的电视剧，男女主真的是生死虐恋！”

　　两人跟在人群后面进了教室，盛朵拿起水杯，敲敲阮青玉的桌子，“我帮你去接水，赶紧趁着课间睡会儿吧。”

　　“木马~朵朵大王，我太爱你了！”

　　阮青玉把杯子递给盛朵，撅起嘴给了一个飞吻，然后倒头就睡。

　　“少来，快睡吧。”盛朵接过杯子，抬腿往外走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几个人影，大多数学生都在补觉，偶尔有几个从食堂吃完早餐回来的。

　　盛朵盯着杯子里的水，按了一下关闭按钮。
　　“咕嘟”一声，水满了。

　　她拿起杯子拧好，挂在手腕间，另一个握在手里，低着头边拧杯盖边朝外面走去。
　　刚迈出茶水间，一双白色球鞋就出现在了盛朵的余光里。

　　鞋子尺码偏大，稳稳地踩在地上，少了几分少年人的跳脱，鞋带也是板板正正的，是标准的蝴蝶结，左右对称。

　　不同于其他人的感觉让盛朵内心涌起了些许好奇之意，她顺着白球鞋抬眼向上看去。

　　平常穿在大家腿上会让人变臃肿的校服裤子，却意外地凸显出来他的腿长，校服外套也拉着拉链，里面的衬衫更是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怪正经的，盛朵心里嘀咕。

　　再往上，男生的脸型流畅、下颚线清晰分明、嘴唇抿成一条线、鼻梁高挺立体、眼睛……

　　嗯？
　　等等……

　　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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