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落

　　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闷热，木棉季节褪尽的香樟沙沙作响，宋简秋低头看着一簇刚落的新叶，白色帆布鞋踩过满地碎叶。过道里是（1）班闹哄哄的走廊，大多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笑着闹着。“江简秋，你的班服掉了啊，可惜他们班赢了，艺术节文艺汇演拿了一等奖呢。” 身旁几句少女的交谈，尾音里还带着点遗憾的酸涩。

　　他抬眼，就看见身侧停了脚步，黑鞋子白鞋带的那个少年，嗓音清澈的声音响起，尾音里的几不可闻的笑意。“同学。”

　　宋简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一本《物理选修3-1》，书本里的几张承兑滑了出来。“哗啦”一声，练习册和承兑散了一地。“同学，让让。”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是穿白衬衫的贺绥。

　　他弯了腰，连忙弓腰去捡。指尖即将触到书脊时，另一只手先一步伸了过来。那双骨节分明，手背还带着点被阳光晒出的痕迹，稳稳地握住了书脊。

　　宋简秋抬起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江叙白蹲在地上，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校服的校牌别在左胸前，露出里面黑色T恤上印着的星球图案。他显然也认出了宋简秋，挑了下眉梢：“一班的学神？来我们班刷题？”

　　周围的几个男生跟着笑起来，宋简秋的耳根微微发烫，却在书被“谢谢。” 指尖不小心蹭过对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飞快地收回手，低头将捡好的几本抱在怀中。
　　宋简秋捏着书脊的指尖微微泛白，耳尖的热度半天没褪下去，陈煜的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细碎的涟漪。他低头瞥了眼怀里的《物理选修3-1》，封面上还留着刚才江叙白指尖的余温，那点温热顺着书页漫上来，竟比九月的风还让人燥得慌。

　　走廊里的喧闹还在继续，隔壁二班的笑闹声时不时飘过来，混着少年们跑跳时带起的风，卷得地上的碎叶又打了个旋。宋简秋定了定神，刚要抬脚往自己班走，就见江叙白又从二班门口探了个头出来，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嘴角弯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抬手冲他晃了晃——手里捏着张刚才散落的承兑，纸面还带着点褶皱。

　　“学神，漏东西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恰好盖过了周遭的嘈杂，宋简秋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江叙白已经迈步走了过来，步子慢悠悠的，黑鞋子踩在碎叶上发出轻响，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把校牌上的名字晒得格外清晰。走到近前，他把承兑递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宋简秋的指腹，这次的触碰比刚才更久些，像羽毛轻轻扫过，痒得人心里发颤。

　　“谢……谢谢。”宋简秋飞快地接过承兑，往书本里塞，声音都比刚才低了些，不敢去看江叙白的眼睛。

　　江叙白却没立刻走，反而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笑意更明显了些：“一班学神也会慌神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尾音轻轻上扬，像在逗弄什么好玩的东西。

　　周围几个路过的女生偷偷瞥着这边，小声地议论着，宋简秋的脸更热了，抱着书往后退了退，想躲开这过于灼热的视线：“我……我该回去了。”

　　“嗯。”江叙白应了声，却没动，直到宋简秋转身要走，才忽然开口，声音放轻了些，“艺术节下次还有，我们班……等你来讨回来。”

　　宋简秋的脚步顿在原地，后背都绷紧了。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一直落在他背上，直到他走进一班的门，还能隐约听见二班方向传来江叙白和同伴的笑闹声。

　　回到座位，陈煜立刻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一脸八卦：“怎么样怎么样？江叙白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刚才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不一样！”

　　宋简秋把书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承兑的边缘，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起江叙白含笑的眼睛，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别摔疼了你自己”，心跳莫名就乱了节拍。他摇了摇头，想把那些异样的情绪压下去，却怎么也压不住——就像九月的风，明明该带着凉意，却偏生卷着点让人心慌的燥热。

　　放学的时候，宋简秋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江叙白靠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手里把玩着一片刚摘的叶子，目光直直地望着他这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T恤上的星球图案在余晖里泛着淡淡的光。

　　宋简秋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想绕开，江叙白却已经直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学神，等你半天了。”江叙白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嘴角噙着笑，“一起走？”

　　晚风吹过，卷着香樟的气息，宋简秋望着他眼底清晰的笑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猜测，忽然就像被风吹开的雾，隐约露出了点轮廓。他捏了捏书包带，迟疑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在铺满碎叶的小路上，身后是渐渐沉下去的夕阳，身前是漫漫长长的影子，偶尔有风吹过，带来少年人身上干净的气息，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和树叶的沙沙响，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说不清的默契，在暮色里悄悄蔓延。

　　江叙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你物理每次都满分？”

　　“还好。”宋简秋低声应道。

　　“那正好，”江叙白侧过头看他，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以后我物理题不会，可得找学神请教了。”

　　宋简秋的耳尖又悄悄红了，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身边少年的目光，带着点灼热，带着点笑意，落在他脸上，落在他发顶，落在两人相并的脚步上，像一颗悄悄埋下的种子，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悄悄发了芽。

　　而他不知道的是，江叙白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里

　　江叙白直起身，正好帮他把身边的几本书捡了起来，摞在一起递过去：“下次小心点，摔疼了书没事，别摔疼了你自己。” 说完，不等他反应，便抱着书和同伴们往隔壁（2）班走去。在经过门口时，陈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江叙白为什么总觉得看你的眼神有点不清不楚，从开学到现在，他总在你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宋简秋抱着重新摞好的书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相触时的温度。他望着（2）班敞开的门口，心里那些异样的波澜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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