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被宿敌求爱的第N天

　　荷鲁斯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才会把一个从墓地现身的怪物带回家中，还任由对方霸占唯一的床位。

　　“哥哥不过来一起睡吗？”那怪物故作天真道，掀开被褥，一条白皙的长腿侧露在外。

　　荷鲁斯下意识敛了敛眉，良久，道：“睡不了一点。”

　　而一切，尽要从一天前说起。

　　*****

　　【红色怪物】

　　颠簸的马轿上，荷鲁斯翻阅手中泛黄的地图，图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标记，直到目光落在米里堪德尔王国的边境小镇，阿尔诺西。

　　据传闻，三天前，一浑身鲜红的怪物自边陲之地现身。身为一介驱魔人，荷鲁斯此行正是受托前来小镇除魔。

　　这些年来，他游历诸国、斩鬼无数，降妖伏魔之余，寻求关于身世的线索。

　　是的，身世。荷鲁斯失忆了，很老套，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至于如何发生，荷鲁斯不清楚，他只记得睡醒前，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再睁眼，便已来到凯米特大陆。

　　而这一待，就是整整三百年。

　　搬迁对于他而言已成常态，而一切皆源于那不衰的面容——如果他不想重蹈覆辙，被人当作怪物看待，定期搬家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就这样，他以流浪驱魔人自居，一边追寻身世，一边为民除害。

　　一天一夜的路程，当抵达阿尔诺西已是夜晚时分。

　　进城时，荷鲁斯便隐隐察觉有异，明明是安寝时间，城中上下却灯火通明，处处弥漫着压抑的氛围。

　　“你听说没？按这速度，那玩意儿不得在今晚进城！”

　　“这怎么行？真让他进来，没准把城里人全吃了！”

　　“我还听说，王都的人试图和那怪物交涉！”

　　“交涉？疯了吧，和一怪物交涉，逗我玩儿呢！”

　　交涉？怎么回事？荷鲁斯心中暗道，顺势拦下一人：

　　“冒昧一问，关于交涉一事，可否细说？”

　　那人坦言：“就在今晚，国王下达最后通牒，以墙外墓地为界，若踏足，则杀之！”

　　另一人嗤笑：“可结果呢，人家理都不理咱们，执意要进城！就问你搞不搞笑？要我说，直接杀了得了。”

　　“我还听人说，那怪物貌似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不祥的红色。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个魔！”

　　“俺也这么觉得！毕竟是从边陲之地现身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个活人。”

　　边陲之地，位于凯米特大陆南境的大漠。传言那里长年笼罩在沙烟和风暴之下，是个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据相传，没有一支探险队能从那里活着回来。更有人猜测，边陲之地的另一端其实连接着杜埃，那是所有亡灵最终的归宿。

　　如此一来，从边陲现身的东西说是魔也不无道理。

　　可既是怪物，又为何交涉？怀揣着疑惑，荷鲁斯来到了城墙边。

　　刚一靠近，一城门守卫便向前拦停：

　　“闲杂人等请速速离开！”

　　荷鲁斯道： “非闲杂人。”

　　“那你是？”

　　“奉王都之命前来协助的驱魔人。”说罢，取出委托书，递到守卫面前。

　　守卫见状，恭迎道：“大人失礼了，请随我来。”

　　荷鲁斯在守卫的带领下登上城墙。只见城垣之上，祭司群手持法杖，严阵以待，成排的弓箭手蓄势待发，如临大敌。

　　看着眼前列阵森严的士兵，荷鲁斯不免心生疑虑。王都兵力雄厚，人员部署有序，又为何花重金另聘驱魔人？假使兵源不足，也应招募雇用兵才是，可王都偏偏委任一介孤身之士，这显然不合理。

　　又莫非，从一开始，驱魔人的作用就不是斩鬼？

　　“您想必亦有所察觉。”守卫沉声道，抬手指向墙外，视线的尽头，一抹腥红顶着风沙，缓缓朝城镇靠近。

　　国王为何提出交涉，而非选择直接射杀？荷鲁斯心中的疑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解答。

　　——只因那个人人喊打的怪物有着近乎人型的外观，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那头鲜艳得连沙烟都遮蔽不住的红发。

　　不巧的是，在赛尔罗姆人的认知里，红色是被视作禁忌的颜色，这也预示着红发的存在注定要与不祥挂名。

　　“国王下达最后通牒，以墙外墓地为界，若踏足，则杀之。是为交涉，”守卫缓缓开口，道：“而如今，就差一前去交涉之人。”

　　话音方落，弓弩齐刷刷调转方向，下一秒，对准荷鲁斯。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荷鲁斯显得出奇冷静，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内。

　　王都以驱魔人为饵前去交涉，最大限度降低自身损失。即便谈判失败，诱饵牺牲，亦能顺理成章将怪物射杀。这，便是聘请驱魔人的目的。

　　只见荷鲁斯不慌不忙地来到城墙边：“交涉么……巧了，我亦有此打算。”说罢，当着众人的面，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守卫愣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连忙俯身查探。落地的一瞬，尘土飞扬，不多时，便见一道人影自沙烟中缓缓现身，步履沉稳，拂去袖上尘土，神态自若，毫发无伤。

　　“这家伙是人吗？”守卫喃喃道。

　　关于这个问题，荷鲁斯曾想过不止一次。毕竟活了三百年都不曾改变外貌，说是人实在显得过于牵强。

　　而你，又是人吗？

　　荷鲁斯拔出腰间上的剑，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一步、一步来到不祥之物的面前。

　　“回头吧，不要再前进了，他们会杀了你的。”荷鲁斯冷声道，说话的全程面无表情。

　　那不祥之物并未搭理，仍旧自顾自地前进。

　　荷鲁斯见劝说无果，将剑横在怪物面前。谁成想接触到剑刃的瞬间，对方竟停下了脚步。

　　那头杂乱的红发遮蔽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他的皮肤干裂，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布满或深或浅的伤。

　　荷鲁斯以剑指向他的下颚，将后者的头缓缓抬起。

　　那是一双漆黑而混浊的眸子，幽黑如墨，仿佛透不进一丝光。

　　荷鲁斯想起来了，他见过这张脸。

　　在一个反覆做了无数遍的梦里。

　　“磅、吾……”

　　发白的唇瓣一开一合，却不明其意。

　　荷鲁斯手里的剑第一次因犹豫而松动，就在此时，眼前的怪物再次开口说话。但不同于刚才，这回荷鲁斯清楚地听见了，那自沙哑的喉间吐出的、凄凉的话语：

　　“帮……帮我。”

　　砰——！

　　沙尘扬起，一道人影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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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梦】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荷鲁斯回忆道。

　　梦里，他的双手沾满鲜红，放眼望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人子跪倒在他的脚边，哭着祈求宽恕。

　　望着遍地尸骸，荷鲁斯的眼里满含错愕，下一瞬，便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醒来。

　　“怎么，”一声音道：“不甘心？”

　　抬眼间，惊见身下躺着一红发人，戏谑的笑意之下藏着一丝要强。

　　朦胧的视野里，荷鲁斯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把握得发紧的匕首上。再细看，刀刃的一端已没入红发人的腹下。

　　“你是谁？”荷鲁斯道，相比于询问，更像是带着戒备的逼问。

　　红发人并未立即作答，转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良久，才道：“你的爱人，”随即抚向荷鲁斯的脸庞：“记好了，荷鲁斯。下一次，可不许再把我忘了。”语落，倾身向匕首推进了几分。

　　“你……”荷鲁斯下意识松开匕首，微怔的目光中少见地流露出错愕。

　　“耍狠什么的，你向来不擅长。”红发人勾起嘴角，双手缓缓环上荷鲁斯的后颈。

　　夜幕低垂，烛光摇曳。荷鲁斯俯身而下，一吻覆上，倾注所有。两道悠长的黑影倒映在墙面，气息相织，交融难分。

　　随着双眼缓缓闭合，刺眼的光再次填满整个空间。这一刻，荷鲁斯终于想起来了，这梦，他早已梦见过无数回。

　　梦至此，到了荷鲁斯再熟悉不过的环节。果不其然，悠悠转醒之际，预言再次响起：

　　“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这篇故事里，你将遗忘他三次，恨过他三回，爱过他三世。最终，心甘情愿地——死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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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陲之地，沙烟弥漫，荷鲁斯将倒地的红发怪物一把扛往肩上。风浪在他的身后翻涌，他的步伐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坚定。

　　三百年了，这一次，我们终于在梦境之外的世界，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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