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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雨水打在高崖的树叶上,雨滴顺着树叶向下滑落,落进山坡下树丛里,那滴雨掠过枝叶,像箭一样一路向下,直至落在站在树荫下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涳濛的丛林,在这里黑绿色是这幅丛林最基本的底色,只有最细心的猎人才能捕捉到自己猎物的身影。
姜遥看到远处丛叶忽然晃了晃,远远看去像是有影子躲在里面。
她竖起耳朵,捕捉到了林子深处气流般的说话声,她悄悄抬脚,轻步向那处走去。
“我呸,老冯还说什么怕被抓到,我看这刘光屯的人没一个发现的,老子每次就采了那么几个药,能发现的什么?”
姜遥躲在树后,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是个男人,像个小偷一样躲在低矮的丛林里。
姜瑶看着那个男人擦了一把脸上的雨珠,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角向下滑落,这个男人躲在这里很久了,姜瑶心中一动,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只见那男人正打量着前面茂密的草药田,一边观察一边骂道:“也不知道当时那几个村长怎么商量的,把这么好一块山竟然给刘光屯,蠢货!”
男人越说底气越足,胆量也越大,整个人也直起身,像是毫不畏惧被人发现。
男人拿起带来的锄头,找到地上茂密生长的药材,便挖个大洞,将那药材拔走后,不拨回泥土,徒留地上残缺漏出的根洞。
男人一边走,一边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那颗大树旁站着一个姑娘,像是树木的阴影一样,黑漆漆的瞳已将他所有的行为尽收眼底。
忽然,男人动作一顿,抬头看着某一处,姜遥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
是成熟体黄精。
男人眼睛一亮,连忙爬了过去,但他没注意到,就在他扬起锄头对准黄精的那一刻的那一刻。
身后的大树枝叶微微一晃,一个女人双手握住一段粗粝的麻绳,正一步步向他靠近,就在伸到男人头顶的那一刻,雨势骤然大了起来。
男人仰头看天,却对上一双黑沉的眸子。
“轰隆!”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大地所有的黑暗都照亮。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阔叶上,这动静既像是接连不断的鞭打声,又像是油锅落入水滴的噼啪声。
姜遥躲在树下,看着被她抓住仰躺在泥泞里的男人,男人一身脏污,那双眼睛正慢慢聚焦。
终于男人像是彻底醒了,在看到姜遥那一刻,男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看到什么鬼怪一样,用力挣扎起来,想要向后退。
但男人的双手双脚被绑住,身下的泥土只留下两个脚印。
姜遥靠近男人,蹲了下来,她微微一笑,自认为漏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谁知道躺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看到鬼了一样,挣扎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捆绑着他手脚的绳结越来越紧,气管被勒紧,呼哧呼哧的呼气声此起彼伏。
姜遥看着男人的面部发红甚至有些发紫,脖子被麻绳勒到发红,血丝都从麻绳旁浸了出来。
姜遥觉得再让这男人挣扎下去,她就要进衙门被判刑杀人罪了,于是她抬脚便踹向男人,“我说是谁总来我们村这块山上刨药材,我蹲了两天,终于把你这个小偷抓住了。”
姜遥把男人的嘴堵上了,所以她只能听到男人“呜呜”的吃痛声。
别说,听起来还有点爽。
她看着男人泪水停不下来,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男的来他们村的山上偷了那么多药材,现在只是踹他两脚,还哭了起来。
男人哭着,姜瑶也没事干,于是她将男人一旁的药筐拿了过来,开始翻里面的药材。
“哎呦?!这个黄精也不错啊,你运气还挺好?”
姜遥说话乍一听好像夸奖男人一样,但是她不停地把男人框里的药材往自己竹筐里塞的动作,完全不是夸奖。
偷药的男人看着姜瑶的动作,泪水流得更多了。
下一秒,姜遥冷漠抬眼看向男人。
男人立刻屏住呼吸,紧急吸了两下鼻涕,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姜遥收回视线,随手把男人的黄精放进自己后背的竹筐里,她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土,垂眸看着男人。
把男人看得浑身发抖,裤子濡湿一片,她的嘴唇才微微露出一点白齿,像是黑夜里的女鬼一样,“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们村里的人了,你就在这里呆着吧,等你们村里的人来了给你解绑。”
说罢,姜遥穿上自己的蓑衣,背着满满当当的一筐药材,一路下山。
等离开男人的视线,姜遥才松了口气,她后背的冷汗流了一背,天知道,她刚才装出那副样子有多难,其实她对男人放狠话的时候,自己整个人也在发抖,心脏砰砰砰乱跳,幸好柴铜教她的捆绑绳术有效,没让那个男人挣开绳。
姜瑶这么慌的原因是,她根本就不是古代人,她只是一个临近毕业,正在熬夜写论文的大四中药学的大学生,还是第一次干这样“违法”的事。
但她心情有些不错,因为男人找到的这两棵黄精能卖个超级好价钱。
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走,姜遥看到了自己村子的村口。
村口有块空旷的土地上,大老远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喧嚣着,初听像是一群小鸟,走近一看是一群孩子们,有些穿着家里的蓑衣出来玩,有些不顾家里人的阻拦,只穿着单衣就出来了。
下着雨也不影响孩子们玩乐的心。
姜遥背着竹筐,看到孩子们,便冲着孩子们挥了挥手。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那群孩子乱七八糟地跑过来。
有些孩子一边跑嘴里一边高兴地喊着,“遥遥姐姐!”
不太听话的就乱喊,“阿遥!你回来啦!”
姜遥觉得自己颇有一种大圣回了水帘洞,周围都是自己洞的小猴子即视感。
孩子们有的还没姜遥腿高,有的也和她的胸口差不多高,都聚在姜遥身边,叽叽喳喳地分享自己的故事。
姜遥看着他们认真倾听。
忽然有个孩子抽了抽鼻涕,一边用力挠头一边说道,“阿遥姐姐,青青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孩子们一片哗然。
“什么是死了?”
“没…没有,我娘说青青回天上了。”
“不对不对!我娘说青青回他娘肚子里啦!就像我妹妹一样!”
孩子们天真的话语像是一把匕首,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旁观的人却被划伤了。
“我娘说,他头上都是痘痘!他一直挠,一直抓,痒死的!”
“那我也很痒?我会不会痒死啊?”
姜遥有些震惊,但她不忍对着孩子们说些什么,强拉起一副笑容, “姐姐一会儿去看一下青青,对了你的头很痒么?让我看看!”
孩子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姜遥吸引走,一个个都把自己的头凑了过去。
姜遥笑着,将那个说自己头很痒的孩子的头发撩开。
这一看,姜遥的手瞬间顿住了,黑发上满满的都是虱卵,白色的虱卵在黑发上格外瞩目,有的甚至一根头发上有七八个,白色虱子顺着发丝一上一下的挪动,看起来格外活泼,而贴在发根的虱子正在吸血,吸得白色的身体发粉、发红,撑得身体又圆又大。
姜遥触碰孩子的手连带着身体都麻成了一片,整个人动都不敢动了,但很快姜瑶反应过来。
她露出笑容,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蹲下身看着孩子们,让他们回家用皂角好好洗洗头,用力抓一抓头发。
孩子们都乖乖说好,又跑回广场去玩。
姜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心情有些沉重,她明天得去看看青青。
姜遥继续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远远看到自己家的院子,她加快了脚步,一开始穿越过来,家里荒芜得像是没人住,现在好多了。
如今院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房前种着一小块白菜地,夹杂着红薯地和萝卜地,还有小块辣椒地,每年丰收的菜都够姜瑶吃半年了。
走到自家房檐下,姜瑶将自己身上的竹筐卸下来,拿出今天她自己摘到的草药。
柴胡两大株,枸杞一小包,地黄八根。
又把男人摘到的草药全部掏出来,倒在房檐下晒干,等过几日卖出去。
姜瑶把自己身上的蓑衣挂起来,这才走进厨房,将火点着,拿起吹火筒吹气,看着炉灶里的火苗摇摇晃晃地长大。
她这两日都呆着山上,差点冻失温,打算先吃点饭,恢复体力了,再去看青青。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姜遥撑着脸,坐在灶台跟前,头都没抬。
旁边冒出来一堆柴火,就规规矩矩摆在姜遥手边。
姜遥十分自然地拿起来,塞进灶火里。
不用想,是柴铜。
柴铜是姜遥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认识第一个人。
柴铜家里也是只有他一个人,不同于姜遥的是,他是流浪过来的。
当时姜瑶在河边捡到他,看他浑身又脏又乱,便问他肚子饿不饿,柴铜不说话,但是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将他的心思暴露了。
姜遥从家里拿了两个饼给他。
柴铜接过,从那以后两人便算认识了。
也是从那以后,柴铜在村后找了一间没有人的房子住了进去。
两人开始熟悉,成了朋友。
算上日子,如今都有三年之久。
整个厨房都是咕噜咕噜的煮水声,又安静又默契。
身后的男人动作不停,一边收拾姜瑶厨房,“又不好好照顾自己,菜也不摘,水也不浇,你等着喝西北风么?”
姜遥不介意他的怨怼,笑着看过去,“这不是还有你么?有你在,肯定不会让我喝西北风的!”
柴铜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向她,对上姜遥那双单纯的有些懵懂的眼睛,愣了一瞬,便笑道:“没有西北风,倒是有一屋子铜钱风让你喝。”
姜遥有些惊喜,她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看起来更加清亮,“你有那么多呀?”
她的声音有些软糯,让人有点心软。
外面忽然传来声响,两人一齐探头看了过去。
只见隔壁刘婶子,将油纸伞放在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姜遥看到刘婶子还有些惊喜,刘婶子和原身是亲戚,原身刚丧父丧母那段时间,刘婶子每天给她送饭吃,甚至有时候还会陪着她入睡。
刘婶子一看两人,那张圆乎乎的脸便笑得眯着起来,看到柴铜在姜遥家的厨房,指着柴铜开口打趣道:“这是你家没入门的新媳妇儿吗?这么贤惠,还在这里给你切菜呢。”
姜遥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刘婶子不要乱开玩笑。
却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人悄悄红了耳根。
“怎么了么?婶子。”姜遥一边扇风,一边回问道。
刘婶子从外面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姜遥侧后方,两人一前一后。
姜遥一边扇风,加大火力。
刘婶子的嗓门很大,坐在姜遥身边,震得她的耳朵里面痒痒的。
刘婶子带着气说道,“阿瑶,你家的皂角能借婶子一块么?这两天我孙女头上长了跳蚤,整天洗头,还总喊着痒啊,痒啊,抓头发。“现在连家里的皂角都被她用完了。”
“这不,今天她爹洗头呢,发现家里皂角没了。”
刘婶子话里忍不住带着点埋怨。
姜遥能理解,古代生活条件不好,卫生也是,一不小心便容易长个满头。
姜遥起身,从门旁的橱柜里拿出放在竹篮里的皂角,给刘婶子递过去,“诺,婶子,这是两块你们先用,不够再来找我。”
刘婶子笑呵呵地接过,“哪能不够,这就够了,明天你桥哥要去前面村口那家帮忙,这才想着收拾收拾。”
姜遥整个人都熏热了,她拉开一点门缝,凉风便顺着门缝吹了进来,听到刘婶子的话,有些疑惑,随口问道:“帮谁家忙啊?”
说起这个,刘婶子一拍大腿,指着姜遥说,“村口姓孙的那家,他家小儿子叫青青,你应当认识,你也得过去看看,那家人还和你爹沾亲呢!”
姜遥一愣,竟然是青青家,于是连忙问道,“青青发生什么了吗?怎么会突然……”
听到这话,一旁正在切菜的男人也停下了手走过来。
刘婶子也有些疑惑,虽说小孩子容易生病,但青青也已经过了那个岁数,如今都六七岁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没敢问,但是你家和他有点亲戚,你明日得去看看。”
姜遥点了点头,这是一定要去一趟了。
皂角也拿到手了,刘婶和姜遥告别。
姜遥还在从自己的记忆里思索,青青之前有过什么疾病么?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噜噜噜冒泡了,夺走她的思绪。
姜遥放入柴火,看向柴铜,认真说道,“明日早上咱们一同去吧,那孩子你也见过,咱们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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