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风铃寂静无声

　　引 子

　　莫言一遍遍听着《等你到三十五岁》：
　　又一次醒来睁眼直到凌晨
　　确认只剩自己一个人
　　浮生六记还说着现世安稳
　　如今已天地之分
　　一路走来还笑的自欺欺人
　　别问那祝福是假是真
　　七年的存在割舍掉有多疼
　　谁比谁陷得更深
　　别那么坦诚
　　分开又何必多问
　　真相比谎话残忍
　　别那么认真
　　时间会淡漠伤痕
　　也许放手是新生
　　禁区里的路要走得多坚忍
　　渐渐变得厌倦的眼神
　　那个说等到三十五岁的人
　　已跨过生死的门
　　别那么残忍
　　有人正燕尔新婚
　　有人江水中冰冷
　　别那么虔诚
　　江面上谁的灵魂
　　漂浮着不肯下沉
　　太害怕离分
　　呼吸都如此熟稔
　　爱你和生命对等
　　熟悉像掌纹
　　却只是今世今生
　　不能开口的身份
　　桥下的波纹
　　浮在江面的黄昏
　　多么像现世安稳
　　这首歌，当初还是莫语推荐给他听的。还记得当时看着妹妹一边听歌，一边哭的一塌糊涂，自己还曾笑她哭得像个小花猫。看过《浮生六记》、《南康白起》后，却也被书中描述的爱情所感动，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着那样的异样之爱。
　　但，也只是看过而已。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禁忌之爱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爱情，不应该是男女两个人之间的事嘛，怎么会发生在两个男人的身上。
　　可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为什么。
　　歌曲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莫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们相爱了，小翊哥哥哥亲口告诉他：他爱他！他颤抖着接受了这份爱，却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场梦。
　　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注定为这个社会所不容。
　　那个说等到三十五岁的人
　　已跨过生死的门
　　别那么残忍
　　有人正燕尔新婚
　　有人江水中冰冷
　　别那么虔诚
　　江面上谁的灵魂
　　漂浮着不肯下沉
　　耳边回荡的几句歌词，一次次深深扎进心里，还是不肯停留，还在向更深的地方继续扎，似乎一定要将那颗心扎透，扎烂，才会善罢甘休。
　　他很想站起来，笑一笑，用以证明自己的坚强。看，只是个薄情的男人罢了，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爱情是什么？能吃还是能用？小时候被人嘲讽他是个野种、小瘸子的时候，妈妈为了他和妹妹抄起菜刀的时候，妈妈腰疼的毛病发作的时候，能够支撑他们一家人走下去的，是三口之家家长里短的琐碎，彼此间流动的温暖，相互扶持的亲情。爱情，是种奢侈品。你有了温饱，才能开始渴望精神寄托，却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就当做是写字台上的装饰花瓶被打碎了。

　　旋律依旧，莫言的努力白费了。
　　小翊哥哥，那个高高的青年，从小时候就结下了缘。兜兜转转，哪怕到了地球的另一端，间隔了十年时间，他们又见面了。什么感天动地，撕心裂肺，那只是电影里的情节，普普通通的日子，哪里会有那么多惊天动地。就是那么涛走云飞，平平淡淡，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不炽烈，却真实。点点滴滴地累积，那个人，悄悄地就走进了心里，再也剪不断，更不想去理清。
　　莫言开始还能看清周围的一切，渐渐地，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他觉得自己也站在了江边，江上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些壮丽的景色，只有一个飘飘忽忽的影子在江面上游荡。他想看清楚那是谁，可距离太远，看不清。
　　那影子慢慢飘到他不远处，看不清模样，一言不发，脸上似乎有同情，又似乎在嘲讽。莫言很愤怒，他只是爱上了小翊哥哥而已，为什么要受到世人的嘲笑，他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只是因为一场爱情的到来，他就被置于全世界的对立面，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周围的嘈杂、唾弃，在试图将他淹没。
　　莫言觉得好累，他想，也许自己只是在做梦，等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许自己应该睡一觉，等睡醒了，他就会有精神去面对小翊哥哥的订婚典礼。
　　他闭上眼，耳边，歌声还在继续回响着，呼吸渐渐地慢了下来，泪水，还在不断地从眼角流出来，人，却已经失去了意识……

　　莫语按掉疯狂震动的电话，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台上正谆谆教导他们的老师，扎下脑袋，先点开微信，备注为小翊哥哥的微信号接连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小语，你哥回学校了吗？
　　小语，见到你哥哥让他给我回个话。
　　小语，你哥去找你了没有？
　　小语，知道你哥其他常去的地方吗？
　　小语，看见消息马上回复。
　　小语，赶紧给我回话。
　　小语，你在上课吗？
　　见到消息赶紧出来。
　　你哥不见了！
　　莫语慌了。
　　她急急忙忙和旁边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只攥着一部手机就跑出了教室。
　　出了教学楼，找了个背静些的地方，莫语拨通了商裴翊的电话：“小翊哥哥，怎么回事？我哥怎么会不见了？”
　　电话的另一头，是商裴翊充满自责的声音：“小语，是我对不起你哥。我们两个的事情，被曝出来了……”
　　莫语顿时张大了嘴：“怎么会？小翊哥哥，你不是说你会处理好吗？”
　　商裴翊咬牙切齿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小语，先不说这个，现在是一定要先找到你哥。他性格敏感，现在的舆论压力太大，我怕他承受不住……”
　　“商裴翊，你答应要保护好我哥的。我哥要是没事还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莫语恶狠狠说道。
　　“我知道，小语，你快点，快点帮我想想，他还可能去哪？”商裴翊急得直跺脚。
　　而这个时候，莫言已经倒在那个小破旅馆的地板上昏迷不醒。

　　莫语轻轻拍了拍一直苦苦守候在莫言病床前的商裴翊，将他叫出病房，轻声说道：“小翊哥哥，要不……我还是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商裴翊扭头看一眼毫无知觉的少年，点了点头。
　　所有的风暴，他来承担就好。

　　莫音来得很快。
　　寒霜一样的面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商裴翊，只示意身后的保镖把她推到儿子的病床前，淡淡看了一眼，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回答：“小少爷身体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很健康。他，他……”
　　让他怎么说？
　　这个人其实什么毛病都没有？
　　可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已经扎扎实实地昏迷了一天一夜，根本查不出病因。只是因为情绪激动。
　　可是情绪激动到昏迷这么久，太少见了。
　　“哦。”依旧是淡淡的一声，没有任何起伏，随即吩咐：“把所有仪器都撤了吧。”
　　“妈！”莫语一声惊叫，称呼都从“妈妈”变成了“妈。”“我哥还没醒过来，不能撤啊！”
　　商裴翊怔了一瞬，扑到莫音面前，“莫姨，不能撤。莫姨，是我的错，您别怪言言，您打我骂我都行，仪器，不能撤！”
　　莫音揉了揉太阳穴，失眠导致的头疼让她闭了下眼，又很快睁开，抬手叫保镖：“把商总扶起来。”紧接着说道：“我的孩子是我没有教好，自然有我教导、处置，就不牢商总费心了。”
　　旋即，态度异常坚决地向医生命令：“撤掉！”
　　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求助地看向莫语。
　　莫语半跪在妈妈跟前哭：“妈！妈！那是我哥，是您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撤掉仪器？我哥他会死的！”
　　一声轻“呵”，莫音面无表情，“死就死了。”
　　商裴翊不可置信地看着莫音，“莫姨，言言，他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说……死，就死了！？”
　　他知道莫姨性子有些冷，可他不知道居然已经冷到连儿子的生死都不顾。
　　莫音胳膊架在轮椅扶手上，用手指抵住太阳穴缓缓揉着，“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回头命令保镖，“走吧。”
　　毫不犹豫地掉头向病房外走去。
　　商裴翊要拦，莫音冷冷说了一句：“商总，后天是你的订婚仪式，你现在应该去陪你的未婚妻。”
　　商裴翊的双脚一下子被钉在原地。
　　莫语的眼里似乎要冒火，活活烧死他。
　　大夫、护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问主治医生：“张医生，撤吗？”
　　张医生狠狠咽口唾沫：“撤！”
　　整座医院的人都知道，这位莫音女士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杀伐果决，手段极其狠厉。说话更是说一不二，容不得他人置喙。
　　他们敢不撤，下一秒，所有捐助都会撤回，他们的饭碗肯定不保。
　　眼看轮椅就要消失，一个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妈……别不要我……我，错了！”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面色苍白的少年吃力地撑起身子，泪水滚滚而下，“妈妈，我知道错了！”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莫音冷冷问道：“错哪了？”
　　商裴翊跨到床边，把莫言半扶半抱在自己怀里。
　　莫言看一眼揽住自己的那只手，心里疼的要命，还是狠心推开了。低低说道：“我，我不该和小翊哥哥在一起，还，让事情曝了出去……”
　　话还没说完，传来一声充满失望的长叹，莫音疲惫地挥挥手，带着助理、保镖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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