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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金雕断了一边翅膀。
　　好像有火在他的骨头里燃烧。
　　高原上的太阳落的很晚，人烟稀少的草原上零星散落着几户放牛的人家。
　　程曦正开着她那辆有些年头的二手越野车，车窗大开，带着草木气息的风灌进车厢。
　　她刚结束一段忙碌的民宿装修时期，难得给自己放个假，开车出来转转，现在是归途中，她已经连续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了。
　　父母在生物研究所的工作忙碌，一年到头也给她发不了几条信息，只有几个月前父亲转了一大笔钱来，嘱托程曦一定要好好经营家里装修成民宿的老宅，随后至今都处于联系不到的状态。
　　作为一个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即将要经营一家民宿，而且是自家祖上留下来的老宅，没有经验的她压力有些许巨大。
　　黄昏的草原像一张铺到世界尽头的金色毯子，小金雕以人类幼崽的形态蜷缩在草堆里，静静地看着太阳被远山一点点地吞没。
　　小金雕是从一群人类手中逃出来的，他们经常穿着白色或是黑色的衣服，某一天给自己刺了什么东西后他就没了意识。等到身体恢复知觉，他已经在一处大坑里，四周都是没有气息的兽人幼崽。
　　他难过又狂喜，立刻扇动翅膀避开了那群黑衣服，偷偷溜了出来。
　　只是金雕形态不够稳定，降落的时候，在近地面变成了人类形态，于是坠落，摔断了一边翅膀。
　　太阳此时只剩半张脸露在山脊上，死亡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金雕抬了抬头，又无力地落了下去。
　　一天一夜没有进水进食，对于幼崽形态的他来说已经是强弩之末。尽管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但也是建立在食物的基础之上。
　　他想，自己好不容易从那群人类手中逃出来，不能就这么交代在这里。
　　这时，女性人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里怎么有个小孩？”
　　一般女性人类的音节带着一种奇妙的频率，常常使得语言听起来更友好，不具有威胁性。
　　小金雕经常见的那群白衣服人类，男性女性都有，女性人类常常会用听起来似乎友好的频率来放松幼崽的紧张情绪。
　　他们假意精心饲养兽人幼崽，等到可利用价值榨取一干二净后，再把他们处理掉。
　　向他走来的人类没有用这种频率说话，而是带着一点无奈和烦躁，像是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
　　这个人类看起来应该不是来抓自己的白衣服。
　　如果不是白衣服，那么自己是兽人的秘密如果暴露了，可能依旧会被人类宰杀吧！
　　出来几个月了，程曦在路边捡过不少东西。漂亮的石头，野生的山菌，断裂的牦牛角，这些东西现在还放在车后备箱。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在路上捡到小孩。
　　起初程曦以为是条死狗，毕竟在野外，动物的尸体不算罕见。她观察片刻，发现是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孩子。他蜷缩在地上，一条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着，软塌塌地搭在石头上。
　　程曦莫名心头一紧，她低声自语：“真是……”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当没看见，毕竟这年头多管闲事死得快。可是手脚短暂脱离了自己的大脑，控制着车拐进草原这条不知名小道，然后熄火。
　　程曦越靠越近，但是那个受伤的小孩却把身子深埋在草丛里，只露出一双琥珀色大眼，一副拒绝别人靠近的样子。
　　程曦一愣。
　　小孩蜜色的皮肤上沾满了尘土，汗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来。
　　一条胳膊肿胀着，与另一只纤细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在这里？家里大人呢？”
　　小金雕警惕神色不减，只是缓缓向后方草丛的阴影缩去。
　　女性人类穿的是比天空深一些颜色的衣服，她迈的步子很大，发出的声音很响。
　　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能从对方的行动中推测下一步。
　　程曦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摸摸他受伤的胳膊。
　　“别乱动，我这样碰你有感觉吗？”
　　手臂很疼，但是小金雕不敢露出胆怯的神色，如果自己示弱了对方一定就会得寸进尺，这是同类教给他的生存法则！
　　“吼！”他张大嘴巴，接连威胁眼前的人类，满意地看着人类倒退几步的样子。
　　看来这个女性人类不是白衣服，要是他们一定会用长长的刺给自己来一下，然后自己就会意识模糊，任他们摆布。
　　人类被吓退了，退回远处的庞然大物。小金雕放心地重新卧回去。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现在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不过没多久，人类又折回，手上提着一袋东西。小金雕鼻子抽动两下，闻到人类手上拿的是肉。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大人，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东西吃，识相一点别咬我。”
　　程曦轻轻地在小孩面前铺上一层袋子，在对方的锐利眼神中把肉放在袋子上，举着手后退几步：“估计你听不懂人话，我走，你吃。”
　　天色有些暗了，程曦下车匆忙没戴眼镜，有点看不太清。怪小孩头发杂乱地披散在头肩上，神色不明，敌意却像一道道有形的刺，全身竖立着。
　　程曦退后几步停下来，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连人话也听不懂，只知道拿眼睛瞪人，真像只小刺猬。
　　麻烦。
　　等了许久，人类还没有靠近，保持一个不具威胁的防守姿势。目光在空中碰撞，小金雕在人类的眼里只找到了一片沉沉的黑湖。
　　“看你瘦的可怜，吃吧。”程曦用脚尖轻轻点了下小孩面前的地。
　　小金雕嗅着空气，肉的香气让他垂涎，但是狡诈的人类可能是拿食物诱捕他。他太熟悉人类，特别是那群白衣服的做派了。
　　他死死盯住人类的眼睛。
　　人类再次退后几步。
　　程曦静静等了一会儿，实在有些不耐烦。
　　她蹲下来，平视面前过于警觉的小孩：“听好了，天快黑了，我还要赶路回去，不可能在这里陪你玩木头人游戏，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吃完我带你去看病。”
　　风吹来她的气味，没有攻击性。
　　生存的本能在小金雕体内叫嚣，极度的饥饿无法抗拒极致的美味。
　　他忍住痛楚，快速伸头叼住一块肉干，在此过程中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人类。
　　人类只是站起了身子，微微偏开了头，望向远处的飞鸟。
　　小金雕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阻止的意思，埋下头来狼吞虎咽地解决肉干。
　　人类还是以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只不过视线从远处的飞鸟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人好像和自己以前见到的人类不一样。
　　小金雕歪了歪头。
　　女性人类见怪小孩敌意减少，便逐渐靠近，对他伸出手。手掌向下。
　　风拂过她的手，带来她掌心的温度。
　　小金雕不自觉地向前探出半寸，感受到人类指尖的温度后，飞快地缩回了头。胸腔的心狂跳，比被白衣服刺他的时候心脏跳得更快。
　　这不是愤怒的情绪，小金雕心想，这是什么情绪呢？在他模糊的记忆深处，好像也有这样温暖的存在，占据他心脏的小小一角。
　　他把头埋进草堆，喉咙里发出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细微呜咽。
　　程曦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笑出声来。
　　眼神凶凶的，性格挺像刺猬，可惜一点攻击性也没有，但是意外的举动又像迷路的小狗崽。
　　人类悦耳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小金雕抬头愣愣地看她，敌意便像山上的积雪一样消融。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群白衣服，有这样频率的连续气息，联系眼前女性人类的表情，意识到这是笑声。便记住了那悦耳的笑声。
　　“你受伤了，得让医生看看这条手臂。”程曦指指小孩不自然下垂的手臂。
　　怪小孩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程曦试探性地探手，小孩顿了一下但是乖乖的让摸头没有躲。
　　小孩营养有点不良啊，程曦摸摸他茸茸的头顶，毛毛糙糙如枯草一样的头发，参差不齐地披散在小小的肩膀上。
　　程曦沉默着简单包扎了小孩的伤口，嘴唇紧抿。
　　她一把把小孩抱起，尽管特意避开他的伤口，小孩还是在她的怀里发抖。
　　“真是麻烦的小东西……”程曦最终只是把小孩往怀里按了按，确保不会掉下去。
　　手指触碰到小孩嶙峋的骨头，不知道是不是掌心的温暖传递过去自己的情绪，怀里的孩子安静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
　　她顿了顿，用轻得听不见的声音说：“……就当是我捡东西捡上瘾了吧，不差你一个活的。”
　　没想到还挺沉的。
　　程曦把小孩放在副驾。
　　怪小孩一开始表现出的恶意早已消散，程曦看着后座上小孩面无表情的小脸上，有几道被小石头擦出来的血痕。
　　她俯身去拉安全带，拉近距离的瞬间感受到小孩紧张的呼吸：“别动，这玩意儿叫安全带，不是用来捆你的，是保护你的。”
　　野小孩又开始竖立浑身的刺了，他琥珀色眼睛锐利地盯着近在嘴边的脖颈，下一秒就要像野兽一样扑上去撕咬血管。
　　小金雕见人类靠近他，手上拿着和那群白衣服相似的黑带子，不由得想起以前的记忆，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程曦感到一阵恶寒，感觉如果自己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下一秒就能被咬破喉咙。
　　“咔哒”一声，程曦匆匆给他系好安全带，便立刻收回视线，绕到另一边上车。
　　关上车门后，程曦回头看着小孩的眼睛，食指抵着他的头，警告道：“小孩，我现在很累，心情也很差，你最好乖乖坐着，懂吗？……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
　　程曦赶忙在小孩咬上来的瞬间收回手，摇摇头。
　　她记得自己大学时期来支教的村落就在不远处，是有一家有名的当地医馆，不知道现在去医馆有没有在营业。
　　程曦瞟了一眼时间，紧接着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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