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逝梦

　　鼻尖似有淡淡的香气缭绕，厚重而悠长。
　　他手指微曲，眼睫翕动了两下，而后缓缓睁开。眼前依旧有些模糊，依稀可见他身处一处宽大的圆床之上，其下垫着柔软的锦被，屋内四壁雕花流彩，偶有绸缎从顶上坠下。而那扇打开的雕窗内，则透出丝丝金红暖意，放眼望去，只见窗外流光溢彩，空中满溢着一片金红暖霞，其下，则是沐浴在霞光中的群山与梧桐。
　　他视线逐渐清晰了些，但意识依旧模糊。微微翻身后，他将手放至眼前，似是想以此聚焦视线，求得片刻清醒。指尖拂过青丝，雪白的中衣带起一阵衣物摩挲声，可等他看清了这一切，却依旧迷惘。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风声逼近，而后逐渐平息，似是有什么巨鸟收敛了双翼落下。
　　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似是怕惊扰到屋内人。
　　来者是一位极美的女子，豆蔻丹颜，气质成熟。她身着云纱彩衣，一手尚搭在门上，见到榻上人醒来微微愣住，而后展颜微笑。
　　“小云，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她缓步走至床边，而后侧坐到榻上，温柔地看着他，“如何？感觉还好吗？也怪我前几日不该喂你喝那许多丹羽酿，倒害你这许多天。”
　　“……丹羽酿?”被称作“小云”的人略带疑惑开口道。
　　“嗯。”女子点头微笑道，“你琅轩哥哥酿的酒，不记得了?”
　　“……”他微微皱眉沉凝了一会，最后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嗯?”女子微微愣了一下。
　　他迟疑着抬头望向女子，轻声道：“我好像……不记得了……”
　　女子立刻一手探向他的眉心，一边急道：“小云你说什么呢，别吓你姐我啊，怎么喝个酒还能失忆呢。”
　　一阵暖光自她指尖发出，她沉默一会后疑惑收回手。
　　“我也没探出什么异常啊，小云，你说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我……”他被女子追问的有些局促，眼神微动后，犹疑开口道，“全部……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女子被他这么一说直接愣在了原地，美丽的眸子此刻微微睁大，似是有些震惊。
　　“江云?”她试探道。
　　可对方却没什么特殊反应。
　　“那……你也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姐姐江霓啊。小云，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江霓面色担忧道。
　　看着对方迷茫的眼神，江霓努力使表情柔下两分，看着他道：“别担心，我们去找族长，好吗？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云眼中依旧充斥着茫然，此刻只是微微点头。
　　“好。”
　　……
　　屋外，是一片交错的梧桐林。
　　红叶满地，踏上去十分柔软，让人有些莫名心安。
　　那叫江霓的女子牵着他的手行至一片空地，而后一手掐诀划阵。
　　“现下你大抵不知如何变回去，我们就用这种人族法子过去，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方便。”她道。
　　江云只是乖巧点头，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来处，不知归途，至少……眼前的女子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二人踏入那金光阵法后，眼前突的场景变换，似是到了一处峰顶。
　　这里离天更近了些，隐约可见那空中如绸缎般流动的霞光。山顶似是有事物环绕着，随风发出悦耳的声响。
　　江霓牵着他走向面前那雄伟而壮丽的建筑，可在踏上那条小路时，眼前景色却好似拉长变幻，周围突有五彩环绕，又似身处云雾，偶有巨鸟身影略过，而原本触手可及的建筑也被重新置于天边。
　　江霓却未受影响，只是拉得他更紧了些，而后周围景色飞快掠过，转眼间二人便已来到那扇朱红大门前。
　　江霓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片凤羽，按在门上轻轻一划后，那凤羽便化作金色粉末消散了，而同时，朱红大门也缓缓向后敞开。
　　她拉着江云走入，里面是一处有着许多门扉的院落，她选定了一扇门，轻轻推开。
　　门后，似是一片稍暗的广阔天地，水镜洞天之下，一株巨大的梧桐参天而立。
　　江云随着她踏入门内，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自己浸淫了一番，思绪都沉淀了许多。
　　江霓拉着他行至那树下稍远处，停在一个神龛前。
　　她朗声道：“族长大人，我弟弟说他好像失忆了，您能帮忙看看吗？”
　　树影簌簌，而后一片梧桐飘下，化作了一个身披柔光看不清形貌的女子。
　　江霓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这是族长大人的化身，她现下应当是有空，你快些请她看看。”
　　江云向前走去，停在那人影前，道：“劳烦了。”
　　那人影未做回应，只是微微抬手，江云只觉眼前一白，而后整个头脑都翻涌了起来。
　　他顿觉头痛欲裂，几欲呕吐，但仍强忍着站立，等待面前人完成“检查”。
　　良久，在他快要撑不住前，那人总算收了手，而后微微低头，语气宁和道：“空的。”
　　“啊?”江霓表情微变，“族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记忆，是空的。”人影道。
　　“那怎么办。”江霓语气微急道。
　　“等。”人影只说了这一字，而后便消散了。
　　“什……族长大人！”江霓还待再问，两人却已出现在了先前那建筑之外，山顶平台之上。
　　江霓懊恼道：“莫不是我从前烦她老人家太多了，怎么这回连话都不说完。”
　　而后，她看见江云面色极差，便又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江云只觉一阵暖流拂过，脑中的纷乱和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都缓解了不少。
　　“多谢。”他对江霓道。
　　“和姐姐说什么谢。”江霓叹道，“既然族长大人让我们等，说明事情并不紧急。左右凤山千万年安定，你这些日子便在家中好生养着，等着看看有没有新的变数吧，我也去查些资料，看看能不能先给你治治。”
　　江云只是轻轻点头。两人接着又顺着法阵回到先前的屋子，江霓将人安置到榻上后并未离开，而是坐到榻边，表情轻柔。
　　“你也不用太担心，在我们的漫长生命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此番不过是又一个插曲，更何况，情况并没有太过糟糕。至少你是在凤山，在我们身边。”
　　“嗯……”江云小声应道。
　　“别愁眉不展了。”江霓笑道，“要不要听我给你讲讲，这样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好。”江云看向她，露出一副倾听的表情。
　　“嗯……如何讲起呢。”她轻笑一声，“此处是凤山，是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而你我，都是生活在此的凤族，方才那位，便是我们的族长。”
　　江云微微偏头，有些疑惑道：“凤族?”
　　“是啊。”江霓接续道，“我们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神兽之一，也是最强大的神兽族群之一，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守得这处桃源的安宁。”
　　她轻轻摊开左手，掌中化出一朵金焰，而后焰火拉长、变幻，最终变成一只金色的小凤凰绕二人飞舞。
　　“就如这凤焰，便是我族最擅长的术之一。”她笑道。
　　“嗯……”江云抬起自己的左手，素白的手腕仿佛玉琢，竟也能驾驭焰火吗？
　　“这些不急。”江霓按住他的手，“你现在大抵和有些族人涅槃后类似，需慢慢拾起过往。但无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岁月。”
　　江云垂眸，低声道：“那……我接下来应当做什么？”
　　江霓思索一会，对他道：“你还能认识字吗？”
　　江云歪头，见江霓用凤焰幻化出了几个字符。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能认识这些文字，他们共同书写了一个词语。
　　“家。”他道。
　　“那便好。”江霓挥手散了焰火，“我去藏书阁给你拿些史集文录，你先看着，就当……重新认识这个时世界吧。”
　　“好。”江云微微坐起，郑重点头。
　　江霓揉了揉他的发丝，而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江云望着她的背影，而后环视四周，最后，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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