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墓园里的柏树叶挂着露珠，折射出冷冽的光。素覆握着竹扫帚，将最后一片落叶扫进簸箕，竹枝划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空旷的墓园里格外清晰。他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外套，领口别着枚小小的工作牌，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秀，嘴角带着点腼腆的笑 —— 这是他在这里工作的第五个月，也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小覆，今天收尾挺早啊。” 守门的张叔探出头，递过来一杯热豆浆，搪瓷杯壁还带着刚冲好的温度，指尖碰上去暖得能渗进骨头里。“现在天儿冷，喝点暖暖身子吧。”
　　素覆双手接过豆浆，指腹蹭过杯沿的细小纹路，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谢谢张叔，今天区域扫得快。” 他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少年人的清亮，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两片安静的蝶翼。
　　墓园管理员的工作不算复杂，每日清扫墓道、用软布擦拭墓碑上的灰尘、检查消防栓里的水压，偶尔还要帮前来祭扫的家属指引方向。月薪六千五，包五险一金，对刚毕业的素覆来说足够生活，更重要的是，这里足够安静 —— 风穿过柏树林的声音、露珠滴落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都比人群的喧闹更让他安心。他不算社恐，只是比起和人寒暄客套，更偏爱和这些沉默的墓碑、常青的松柏相处。
　　收拾好工具，素覆骑着电动车往公寓赶。清晨的风裹着冷空气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刮过皮肤，他缩了缩脖子，将围巾又绕了两圈，羊毛材质蹭过脸颊，软乎乎的带着点暖意。公寓在老小区的三楼，八十平米的两居室，是他用实习工资全款买的。推开门，玄关处的鞋架上摆着两双鞋，一双是他常穿的白色板鞋，鞋边沾着点墓园的泥土；另一双是闲置的运动鞋，刷得干干净净放在最上层。角落里的纸箱满得快溢出来，薯片、辣条、巧克力的包装袋露在外面 —— 那是他上周囤的货，谁让他是个一看见零食就走不动道的吃货呢。
　　素覆脱掉工装外套，翻出那件白色中长袄。袄子的帽子边缘缝着圈柔软的白色绒毛，指尖摸上去像揉着一团云朵，他对着镜子拉上拉链，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像藏在雪堆里的星星。下面搭了条浅蓝色阔腿牛仔裤，裤脚堆在白色板鞋上，蓬松的碎发垂在额前，发梢还带着点自然的浅黄，原本清秀的眉眼多了几分少年气，完全看不出是在墓园工作的人。
　　“第一次见网友，可不能太随意。” 素覆对着镜子嘀咕，手指轻轻梳理了下额前的碎发，又从抽屉里翻出支桃子味的润唇膏，拧开盖子往嘴唇上涂了薄薄一层 —— 他皮肤偏干，一到冬天嘴唇就容易起皮，这支护唇膏还是上次逛超市时随手买的，没想到味道还挺甜。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下，是季思雨发来的消息：“小覆，我出门啦，大概半小时到猫咖。” 后面还跟着个粉色爱心的表情，像颗软乎乎的棉花糖。
　　素覆笑着回复：“我也准备出门了，一会见。” 指尖敲在屏幕上，还残留着润唇膏的甜味。
　　他和季思雨是在一个同性交友 APP 上认识的，聊了大半年，从喜欢的电影聊到家乡的小吃，从对未来的规划聊到感情里的小烦恼，彼此知根知底。季思雨是服装设计师，说话像蹦豆子似的活泼有趣，哪怕是讲 “赶设计稿到凌晨三点” 这种苦事，也能说得像在冒险；而素覆话不多，却很会倾听，会在季思雨抱怨时发个 “摸摸头” 的表情包，会在对方分享喜悦时认真回复 “好厉害”，两个人刚好互补，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另一边，季思雨踮起脚，在季思江唇上轻轻碰了下。粉色的头发不经意蹭过季思江的下巴，软乎乎的带着点洗发水的柠檬味，他脸上瞬间泛起红晕，像颗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桃子。“哥哥，我去见小覆啦，晚点回来，不用留饭。”
　　季思江搂着他的腰，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腰线处的布料，又加深了这个吻。唇瓣相触时，能尝到季思雨早上吃的抹茶千层，甜中带着丝微苦。“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他声音低沉，带着点不舍，眼底却满是宠溺 ——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季思雨每次出门，他都要这样叮嘱好几遍，好像不多说两句，人就会跑丢似的。
　　季思雨点点头，手指勾了勾季思江的衣角，才挣开他的怀抱，背着双肩包跑出门。“知道啦哥！” 门口传来他清脆的声音，还夹杂着鞋子摩擦地面的 “哒哒” 声，像只欢快的小兔子。
　　季思江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去拿公文包。真皮包身碰上手肘，带着点冷硬的质感，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季思雨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 “记得带伞”—— 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会下雨。
　　素覆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 “喵星” 猫咖。推开门，暖融融的空气混着猫粮的奶香味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温度高了好几度，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十几只猫咪或趴在米白色的沙发上打盹，爪子偶尔轻轻蹬一下；或在原木色的猫爬架上追逐打闹，尾巴甩得像小鞭子。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暖得能晒热手腕。服务员递来菜单，皮质封面摸上去软乎乎的，他扫了眼，点了杯热可可和一份提拉米苏 —— 热可可要七分糖，提拉米苏要多加一层可可粉，这是他早就想好的。
　　刚放下菜单，素覆就看见一个穿黄色卫衣的男生推门进来。男生留着粉色头发，在暖光下像颗发光的水蜜桃，眉眼偏萌，嘴角带着笑，正四处张望，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素覆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桌布，试探着挥了挥手。
　　男生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 “咚咚” 的轻响，在他对面坐下时，还带着点外面的寒气。“你是素覆吗？” 他声音和微信里一样活泼，带着点雀跃，说话时身子会微微前倾，像只好奇的小松鼠。
　　素覆点点头，脸颊有点发烫，指尖蹭过桌布的纹路，小声说：“嗯，我是。你就是季思雨吧？”
　　“对呀！” 季思雨笑着，从双肩包里掏出个小礼物盒，盒子是淡蓝色的，上面系着白色的丝带，“第一次见面，给你带了个小礼物，我自己设计的钥匙扣。” 他把盒子推到素覆面前，眼神里满是期待，像在等夸奖的小朋友。
　　素覆双手接过盒子，指尖解开丝带时有点紧张，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木质的猫咪钥匙扣，猫耳朵上还刻着小小的花纹，雕刻得栩栩如生。“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把钥匙扣挂在钥匙串上，小心翼翼地放进羽绒服内袋里，贴着胸口的位置，能感受到木质的微凉。
　　两人聊得很投机，从最近看的动画电影聊到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季思雨还拿出手机，屏幕亮着他设计的服装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你看这个，是我最近刚完成的系列，主打温柔风，用的都是浅色系的布料，摸上去软乎乎的。”
　　素覆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手机屏幕，认真地看着：“很好看哎，配色很舒服，穿在身上肯定很暖和。”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扫过屏幕，季思雨忍不住笑了，说他像个认真的小评委。
　　聊着聊着，季思雨突然想起什么，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好奇地问：“对了小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之前问你，你总说等见面再说。”
　　素覆顿了顿，手指攥了攥衣角，轻声说：“我在墓园做管理员，负责清扫墓道、擦拭墓碑，有时候还要帮家属找墓碑的位置。” 他以为季思雨会觉得害怕，甚至会疏远他，没想到对方眼睛一亮，身子凑得更近了。
　　“哇塞！那你会不会觉得害怕啊？晚上值班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灵异的事情？比如…… 听到奇怪的声音什么的？” 季思雨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好奇，连呼吸都变轻了，像在听什么惊险的故事。
　　素覆笑了笑，摇了摇头，指尖碰了碰桌上的热可可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不会呀，其实还好。晚上值班的时候，能看到很多星星，比市区亮多了。而且不用跟人打交道，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我挺喜欢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工资也还可以，足够我生活了。对了，我平时的爱好就是吃美食，是个十足的吃货，就是自己不会做饭，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吃 —— 楼下的包子铺、街角的面馆，我都吃过遍了。”
　　“巧了！我也喜欢吃！” 季思雨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我知道有家路边摊特别好吃，卖卤味和麻辣烫的，卤鸡爪炖得特别软烂，一抿就脱骨，麻辣烫的汤底还是骨汤熬的，鲜得很！不过要下午四点才出摊，现在去还没开门。”
　　素覆点点头，眼底也泛起期待：“那我们可以先去别的地方玩玩，等四点再去吃？”
　　季思雨赞同地说：“好呀！那我们去哪里玩呢？”
　　两人走出猫咖，蹲在马路边，脑袋凑在一起讨论了半天，脚边的落叶被风吹得打了个转。素覆裹紧了羽绒服，绒毛帽子蹭过季思雨的粉色头发，软乎乎的。就在这时，素覆突然眼前一亮，拍了下季思雨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我们随机跟着一个路人吧？他去哪里玩，我们也跟着玩，看看别人的一天都在玩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季思雨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拍了拍素覆的肩膀：“这个提议简直太棒了！我怎么没想到！太有意思了！” 他笑得时候，粉色头发会跟着晃动，像颗跳动的水蜜桃。
　　“那我们是走路还是开车啊？” 素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羽绒服的下摆扫过小腿，软乎乎的。
　　“走路吧！” 季思雨也站起来，拉了拉素覆的袖子，“附近有个‘商场’，听说里面特别豪华，我们去那里跟着路人，看看他们都去玩了些什么。”
　　两人一拍即合，手挽手朝着商场的方向走去。刚走到 “商场” 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 大门是两扇巨大的玻璃门，门框上镶着金色的纹路，阳光照上去闪得人睁不开眼；门口的喷泉喷出的水柱裹着细碎的金箔，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溅起的水珠都带着点奢华的光泽。
　　而在喷泉旁的停车位上，一个男人正靠在黑色的宾利车旁。季思雨瞥见那道身影时，心里 “咯噔” 一下 —— 那不是钟伶楚吗？他和钟伶楚是好友，清楚对方的性子：典型的多变式花孔雀，爱打扮、爱招摇，玩得还花，见了合胃口的人就忍不住搭讪。此刻看着对方那身精致的打扮、漫不经心夹着烟的样子，季思雨默默在心里给素覆捏了把汗，只希望他别被对方盯上。
　　男人大概一米九高，比周围的路人高出大半个头，梳着随意的大背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发梢还带着点淡淡的茶色；穿着件黑色真丝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戴着的银色项链，链身闪着冷光；下面是条深灰色西装裤，腰间系着条黑色皮带，金属扣上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手里夹着根烟，烟身是暗金色的，却没点燃，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蒂，指节分明，像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就是钟伶楚。
　　钟伶楚的目光原本落在远处的喷泉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素覆和季思雨走过，他才缓缓转头。鼻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 —— 是檀香混着皂角香，檀香是墓园里香烛的味道，皂角香是洗衣液的清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格外特别，像雪地里开着的松柏，清冷又干净。
　　素覆和季思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拎着奢侈品购物袋的阿姨，阿姨穿着米色大衣，踩着高跟鞋，走得优雅又从容。两人小声嘀咕着 “阿姨好像要去一楼的珠宝店”，季思雨还在心里默默祈祷 “千万别被钟伶楚注意到”，完全没察觉对方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在了素覆身上。
　　钟伶楚突然迈开脚步，黑色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快步走到素覆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素覆的手腕很细，钟伶楚的手掌几乎能完全裹住，指尖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微凉，还有羽绒服袖口绒毛的柔软。
　　素覆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正对上钟伶楚深邃的眼眸。季思雨则在一旁急得悄悄皱眉 —— 果然被盯上了！他了解钟伶楚这副又有要 “发情” 的模样了，心里暗暗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帮素覆解围。
　　钟伶楚的眼睛是偏深的棕色，眼尾微微上翘，像只慵懒又魅惑的狐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带着点磁性，像大提琴的低吟：“小帅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素覆皱了皱眉，心里觉得莫名其妙，手腕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开：“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见色起意。”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点倔强，像颗刚长出来的小刺，扎得人心里发痒。
　　说完，他用力甩开钟伶楚的手，拉着季思雨的胳膊，转身就往商场里跑。季思雨被他拉着踉跄了两步，回头看了眼钟伶楚，见对方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心里暗道 “还好小覆够直接”。而钟伶楚还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目光紧紧追着素覆的背影，像盯着猎物的狐狸。
　　商场一楼的天花板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透过水晶折射下来，洒在金色的柜台和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到处都闪着奢华的光。素覆拉着季思雨躲在一个珠宝柜台后面，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手腕上还残留着钟伶楚手掌的温度，有点烫，又有点麻。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好莫名其妙啊！” 季思雨小声说，眼睛还在往门口瞟，心里却清楚得很 —— 那是钟伶楚，只是没必要跟素覆细说对方的 “光辉事迹”。
　　素覆摇了摇头，指尖碰了碰手腕：“不知道，可能是个搭讪的吧。别管他了，我们继续跟着那个阿姨。” 话虽这么说，他的心跳却比刚才快了好几拍，脑海里总想起钟伶楚那双深邃的眼睛，像片看不见底的海。
　　而商场门口，钟伶楚看着素覆消失的方向，抬手把烟放进嘴里，拿出打火机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指尖摩挲着刚才碰过素覆手腕的地方，心里想着：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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