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

　　小区门口的台阶，女孩颤抖着双手，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的砸在屏幕上，手机里，满屏的绿光，浮现出九十九条“我要见你”。
　　是的，她疯了，此刻她疯的撕心裂肺。

　　两小时前，单元楼下女孩满脸涨红瘪着嘴，身旁男孩不厌其烦的问她到底怎么了，一边焦急到用拳头砸向墙面，她害怕了，憋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涌出，她说：“没事，我没事了，我好了。”然后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男孩依旧不耐烦，皱紧眉头恶狠狠看向她：“你快说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想干嘛？”
　　女孩说不出话，却又拼命想挤出一些话，她怕男孩真的着急，只能小心的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我这就回家。”

　　半晌。
　　男孩沉默：“我们分手吧。”
　　女孩颤抖：“我真的没事了，你回去吧。”
　　在深秋的寒风里，男孩的声音冷的像冰碴，深深刺进她的心脏：“就这样吧。”
　　他转身就走，没给她一点挽留的机会。
　　……
　　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明明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女孩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擦干眼泪，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爬上二楼，开门，换鞋，躲进被窝。
　　卧室桌子上摆着二人的合照，那是一张在海洋馆的合照，女孩笑嘻嘻的看向镜头，男孩笑嘻嘻的看向女孩。她最喜欢这张照片，所以小心翼翼裱起来。她没有开灯，躺在床上，反复回忆复盘着今晚的事情，她懊悔，她想如果自己不无理取闹就好了，她也委屈，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对她，她心知肚明，也不肯认清。只是，她太痛了，痛到像有一万匹野马在她心里奔腾，柔软的心被踩的坑坑洼洼，下一秒就要湿哒哒的碎掉……

　　一个小时后，女孩狼狈不堪，临走前抽了几张卫生纸揣在兜里，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到他的小区。

　　她疯狂发微信，打电话，迎来的是一次次挂断，和已读不回。这么冷的天，女孩一个人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兜里揣了几张纸巾，走着这条曾经和他牵手散步过无数次的街道，一步一个脚印，一次比一次无力，在来的路上她也有一丝丝兴奋，她想：我主动来找他，总有机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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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女孩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他，他终于回复了。
　　微信传来消息，那条插在一片绿色中的一块纯白，只有安安静静的几个字：“在和朋友喝酒，不在家，不要等了。”
　　然后，她崩溃了，泪如雨下，带的纸巾根本不够，她用尽力气擦干眼泪，去小卖部买了一包抽纸，坐在小区门口的台阶上，势必要等男孩回来，仿佛等不到的话他们就真的完了。抽纸一张接一张的被抽走、浸湿，她的心里愈发的痛苦，好似一坨厚重的棉花紧紧包裹着她整个胸腔。

　　十点了，这个季节天黑的更深一些，她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没人会注意到，这有个伤心的女孩在悄悄流泪。
　　他的真不来了，那我要等到明天早上，就算是一整晚，我都要等，她心想着。
　　低头看向那九十九条“我要见你”，她的思绪随身旁被风吹散的落叶一起，飘回了那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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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的公交站牌下，男孩慌乱的像是刚结婚的新郎颤颤巍巍的讲出痛哭流涕的誓言。
　　他双眼湿润，颤抖着双手：“于夏天，不论如何我都会喜欢你，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喜欢你。”
　　女孩埋进他的怀里，轻轻地说：“我最喜欢拥抱了，以后多抱抱我，好吗。”
　　男孩奋力点头，微红着眼，双手抱的更紧，仿佛真的要将她牢牢地抱住，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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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黄的枯叶落在她脚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寒风，她打了个冷颤，看向手机屏幕。
　　男孩发来微信：“你回家了吧？”
　　女孩双目无神，微微有些堵气：“我等你，我要见你。”
　　又过了十分钟，她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吹的冰凉，像一条条透明胶带粘在了脸上。抽纸用下来半包，微信传来消息，他发了五个字：“等我，马上到。”
　　她高兴，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他是不是没变，他还爱她，也许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太无理取闹了，也许我们都道个歉…想着想着，下一秒，她又陷入无尽的虚无、慌张。

　　抬眼间，一辆深蓝色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男孩面无表情，走到女孩面前，此刻她蹲坐在台阶，弱小无比。
　　他高高站在她面前，像多年前于夏天高高的站在路易面前，路易耐心的替她擦掉滴在鞋带上的冰淇淋，那时于夏天就小心翼翼的问过他：“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对你爱得死去活来，拼命挽留，你却想跟我分手？”他轻轻敲她的脑袋：“你再瞎说头给你打掉，我路易发誓，爱于夏天一辈子，就算要分手，也是你提，我永远不会提分手，除非是你于夏天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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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的声音渐渐消逝，被风带走，越来越小，小到听不见。
　　“别再闹了”他冷冷地说。
　　“我想和你谈谈。”她哭红了眼。
　　“没什么好谈的，回家吧，听话。”他拉起她的胳膊。
　　“我不回家。”她再一次泪如雨下。
　　他甩开她的胳膊：“我说别再闹了！你以为哭了我会心疼吗？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我厌烦。”
　　他丝毫不委婉：“我喜欢的是以前的你。”
　　她喘的说不上话，一边哽咽一边撕心裂肺：“可是你也变了啊。”
　　他不说话。
　　“可是你以前……”不等她说完，就被打断。
　　“别再说以前了！”他怒目而视。
　　“你就永远活在过去吗？”他接着说。
　　她用最悲伤的表情和眼睛，看着他的侧脸，这么多年，她说过无数次：“我想你了”，有时候明明就在身旁，可还是会想他。

　　而她想念的，是以前的路易，她恨不得冲回过去，和那时候的路易告状，然后对他拳打脚踢，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于夏天太聪明了，聪明到每次吵架都是因为她总能精准的找到矛盾点；聪明到早就察觉了他的变化；聪明到从一开始就问他：“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对你爱得死去活来，拼命挽留，你却想跟我分手？”。于夏天也太愚蠢了，愚蠢到每次吵架偏要问个彻底；愚蠢到明知他变了却还要自己骗自己；愚蠢到会一遍一遍的问他为什么。

　　于夏天最悲伤的是，自己把一切都寄予他，而他却要带着自己的一切离开，留她一人在这里。她和他讲原生家庭的痛，讲童年的伤疤，她给他分享最爱的歌，和最爱的电影，她陪他翘课，为他织围巾，做手工……大大小小的事历历在目，于夏天拼命翻找自己哪件事情做得不好，拼命反思，委屈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坐到她身旁，拿出半盒银钗，点燃一支，燃烧的香烟上有一圈小小的海浪，彤红滚烫，这是今夜仅有的一点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说：“你不是要和我谈谈吗，你说吧，我听着。”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说完了，我送你回家。”
　　她被呛的咳嗽，停止了哽咽，久久说到：“没事了。”
　　他冷笑，神色悲凉：“于夏天，你总是这样。”
　　她不语。
　　吸完的烟蒂被丢到地上，路易用脚用力踩灭：“我说实话，我受够你了，和你在一起太窒息了。”

　　“就这么讨厌我了？”她问。
　　“不讨厌你，讨厌你身上刺鼻的香水。”他说。
　　她有一万句话为自己辩解，可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只是安静的坐着，像两年前刚认识那样安静。

　　深夜了，天气太冷了，她想让他像从前一样，紧紧抱住她。此刻于夏天像所有失恋的女孩一样，撕心裂肺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明天我又要走了，反正你也总抱怨我们经常见不到，那不如分了吧。”他说。
　　“好。”她终于说话，却说的脆弱渺小，夹杂着哽咽，听起来奇怪无比。
　　他在一阵沉寂的思考过后，抱住她，说：“我爱你。”

　　他将她再一次送回家中，还是那条走过无数遍的小路，两人没有说话，没有牵手，一天之内，双双判若两人，他站在楼下目送她上楼，听到关门声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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