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

　　初夏的夜晚跟白天截然相反。
　　没有白天的燥热，清凉的晚风，穿过床流不息的车道。与车辆的鸣笛一起覆盖这座城市。

　　姜竹生站在商场门口，看着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她拿出手机看着微信，是半个小时前，夏七九发来的消息。
　　“等等我，半个小时以内就到。”

　　今天并不是礼拜天礼拜六，但商场的人挺多，特别是姜竹生站的这片区域。

　　姜竹生为了让夏七九好找到，站在商场最显眼的地方。
　　背后左上方是一块商场的巨型3d屏幕。是商场为了吸引客流耗巨资设置的。估计是今天商场做什么活动，大屏前的人比以往多。

　　姜竹生收起手机，看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女生。
　　十八九岁，穿着宽大的蓝色校服，手里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相机。欲言又止的看着姜竹生。
　　似乎是才下晚自习过来的。

　　被小心翼翼的看了太久，姜竹生忍不住轻问：“有什么事情吗小同学 。”

　　小女生腼腆的看着姜竹生：“那个...姐姐，我一个人来的，找不到人帮我拍照。能不能请你帮我拍张照，八点这个屏幕亮的时候，拍跟屏幕上的人合影就行。”

　　原来是追星的小女孩，姜竹生轻轻笑笑接过相机。
　　“可以的。”

　　小女生见姜竹生答应，开心的跑到屏幕下站着。
　　“姐姐，等八点的时候，屏幕亮的瞬间，出来人按下拍照键就行。”

　　姜竹生点点头举起相机。
　　她盯着屏幕上方那方块的数字，19:59:50。

　　姜竹生看着尾数不停跳动，515253545556575859。姜竹生按下快门键。

　　相机屏幕的亮光突然照出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她慌乱按键。

　　同时和惊慌失措亮起的，是商场外立面那款巨型3d黑暗屏幕
　　59的时候林听话抬起头，看向屏幕。极致的色彩把地面都照亮，四周变得流光溢彩。

　　姜竹生僵硬的举着相机，脸上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抬起头直直看向屏幕。

　　大屏上是一张姣好的脸庞。

　　男人坐在一张黑棕色长桌上，左手撑着下巴，脑袋高傲的仰着，目光清傲的看着镜头。左手上带的一块腕表，表盘是清脆的祖母绿。
　　男人的睫毛很长，直直的。纤长的睫毛有些遮住那双好看的棕色眼睛。整张脸很傲气，可那双眼睛却是微微上挑的。

　　手中的腕表都不及他那张脸版夺目。

　　那块屏幕旁边，是一个奢侈品的牌子的名字。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璀璨夺目又不屑一顾。

　　“姐姐？好了吗？”
　　姜竹生低下头，才发现小女孩已经走到了面前，

　　小女孩害羞的解释到：“今天官宣代言，我来打卡拍照。谢谢姐姐。”

　　姜竹生把手机递过去：“你看看还需要再拍几张吗？”
　　小女孩拿过相机，看了一眼：“不用了姐姐，拍的很好呢。”
　　小女孩低头看着照片脸上，慢悠悠的走开了。

　　姜竹生转过身，正看到夏七九从远处跑过来。
　　她气喘吁吁的在面前停下：“刚才怎么有个女孩，在干嘛呢。”

　　“帮这个小朋友拍照。”
　　姜竹生回过神来，不再看屏幕，笑笑：“你什么时候到的？”

　　夏七九是姜竹生的大学同学，两人同班同计算系，又是大学室友。
　　毕业后两人分别拿了两家大厂的offer，留在了沪市，毕业也跟大学时一样，经常约饭。

　　“大老远的就看到你举着个相机，看着大屏。怎么你也喜欢谢且放吗？”
　　夏七九说完，又觉得奇怪，在她的记忆里，姜竹生可是从来不关注娱乐新闻的，怎么开始关注明星了。

　　姜竹生面部一僵才慢吞吞的回答：“我不追星的。”

　　“也对，你哪里会追星。不过我有个同事挺喜欢他的，天天跟我讲他，好像是今年演了一个电视剧还是电影的配角有点爆。”

　　夏七九和姜竹生坐在餐桌前。
　　夏七九话多，吃饭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讲话，林挺好听着。

　　日料店的灯光昏黄，侘寂风，深色的木地板，脚边放着几个散发着灯光的石头。
　　这是一家价格不菲的日料店。

　　夏七九看着对面的姜竹生。夏七九总觉得今天对面的姜竹生神色有些古怪。

　　日料店的灯光昏黄，暖洋洋的洒在姜竹生的脸上，夏七九看着对面的姜竹生.

　　姜竹生穿着黑色的一字肩羊毛衫，下面套了一条黑色的及脚踝的半身裙。刚好露出白皙的皮肤和锁骨。她的头发顺直的披在肩膀上。

　　桃花眼微微上扬，朱唇，鹅蛋脸。像江南七八月的雨，忧郁沉静。

　　夏七九记得第一次见姜竹生时，是在大学宿舍。
　　瘦瘦小小的一只，穿着洗的发白的白色T恤，一条简单的黑色裤子，头发厚重的披着，遮挡住脸上那条胎记。

　　她沉默的整理床铺。床铺只是简单的蓝白条格。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看起来有些旧旧的。
　　佝偻着背，背脊的骨头，像是干涸的西北土地一样凸起。

　　当时宿舍只有两个人，夏七九觉得不说话尴尬，去搭话：“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姜竹生抬起头，汗水沾湿头发黏在皮肤上，夏七九才看到姜竹生眼角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夏七九以为姜竹生就是那种自卑寡言的女生。
　　可后来，她发现林挺好对于美丽的追求是极致的，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

　　姜竹生大一大二就努力做兼职，坐了皮肤移植手术，去掉了那块胎记。夏七九以为这样的情况会好转。
　　可姜竹生还是一样兼职到十一二点才回宿舍，并且把钱拿着去做医美，擦昂贵的护肤品。

　　现在的姜竹生，和大学时的已经变化太大了。

　　夏七九看着她：“你脸上做手术的胎记那块，现在和其他肤色融合，已经看不出来了呢。”

　　姜竹生神色如常的夹起一块寿司甜虾寿司：“最近找医生做了点项目。”

　　“哪个医生做的啊，推推给我。”
　　夏七九问，虽然可能问了也不一定会去做，她可没有姜竹生那样的毅力。

　　姜竹生拿出手机，把医生的名片推给了夏七九。

　　两人吃完，姜竹生结完账站起身。

　　两人站在前台结账的地方，姜竹生今天眼皮一直跳。
　　可能是她最近有些睡不好，神经有些衰弱，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口服美白剂的问题。

　　姜竹生揉揉眉心，想着回去把药停了。

　　夏七九摇了摇她的手臂：“喏，快看，好像是明星，前呼后拥的。也在这边吃饭。”

　　姜竹生顺着夏七九的目光看过去。

　　日料点的灯光昏暗，一行三人从包间里出来。

　　一个高瘦的人走在后面，两个一个矮一个有些胖走在前面。。

　　后面那个穿着黑色的夹克，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带着口罩，却能看出一些姣好的轮廓，和较白的皮肤。大晚上这副装扮，身姿有太过板正修长。
　　确实像某些小明星。

　　这是沪城，在一些高档的餐厅，碰到明星似乎并不奇怪。

　　姜竹生看了一眼，觉得身影有些熟悉，眼皮跳的更严重了。她按着太阳穴跟着夏七九走到电梯口。

　　这三个人比姜竹生她两走的快，在两人前面进入了电梯。

　　电梯里有三个人，但三个人是已很奇怪的姿势站着的。两个人护在身前。
　　那个最高缩在最里面，还低着头。

　　跟日料店昏黄灯光不同，电梯里的灯光十分明亮，三块镜子显得一切都无所遁形。
　　因为有三块镜子，尽管捂得很严实，高瘦少年背后的那块镜子刚好可以倒影出耳朵后的那颗红痣。

　　姜竹生不想上电梯了，她认出那颗痣。

　　那是谢且放才有的痣。
　　那颗痣姜竹生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见那颗痣的场景，林挺好都还记得。

　　那是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离下课还要十分钟，窗外雷声轰鸣，闪电如跳闸一般闪了在闪，把教室都照的通亮。
　　地下吵成一片。
　　“这大雨，要怎么回家啊。”
　　“张苓，我妈要来接我，你求我我让我妈妈顺带送你回去。”
　　“还好我看天气预报了，带了伞，嘿嘿。”

　　讲台上的是数学老师，把教案重重的砸到桌上。厚重的眼镜在白炽灯的灯光下反射：“都安静都安静，还没下课呢。”

　　教室又安静了下来，可很快又被走廊吵闹的走路声吵起来。
　　旁边那班下课了。

　　“老师，旁边班的老师都怕他们淋雨提前下了。”
　　“我们也下吧，不然过会肯定打不到车。”

　　“人家是火箭班，能比吗？”
　　数学老师生气的把教案拍到书桌上，

　　姜竹生抽屉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一看。她的手机是最老的几百块的智能机。
　　是一条没有储存号码的短信。

　　“没带伞，下完自习一个小时等我。”

　　姜竹生确实带伞了，她没钱生病。

　　姜竹生没回，面无表情的把手机又放了回去，拿起笔，又继续写了起来。

　　数学老师看着吵吵闹闹的学生，皱起了眉头：“你们看看姜竹生，下不下雨，也不影响人家学习。”

　　“再怎么努力，还不是在中下。”
　　说话的事陆现，她初中底子好，所以高中随便学学都在中上。也一直在姜竹生前面。

　　姜竹生的笔却没有林伟陆现的话停下，像是没听到一样。

　　就在一片抗议和吵闹中，数学老师讲完了最后一道题，铃声刚好响起。

　　铃声一响起。

　　陆现背起粉色书包，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姜竹生：“那么努力装给谁看呢。”

　　姜竹生没有抬头。

　　其他同学没有帮腔也没有帮姜竹生，只是推搡着陆现：“哎呀哎呀走了。”

　　夏日的雨痕绵长，直到姜竹生做到十点半，教室里没人了，雨势还没有听。

　　高三二班是在三楼，此刻教学楼已经没剩多少人，格外的宁静。
　　她脚上的白色运动鞋洗的有些发白，踩在空旷的阶梯上，咚咚咚的像是石子掉进了枯井。

　　走到教学楼口，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因为瘦高，那丑陋的校服也显得落阔。
　　少年耳机里还插着耳机，不知道在听着什么。似乎在等谁，

　　姜竹生从后面看，刚好能看到他皙白的脖颈，上面有一根蜿蜒的青筋，像是河流显示着生命的流动。

　　外面雨幕渐大。
　　校园的黄色灯光下，雨滴像是丝线掉落。

　　外面雨声炸响。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少年侧过头，刚好能看到耳廓旁的那颗红痣。
　　挺直的鼻峰带着冷气，那双眼睛懒懒的垂着遮住一半的眼睑。

　　他那双眼睛看着姜竹生，轻声说了句：“你迟了十分钟。”

　　林挺好：“哦”了一声，心里嘀咕着：所以呢。“有道题不太解出来。”

　　姜竹生撑起伞，低低的说了一声：“走吧。”
　　两人走入雨幕中。

　　外面雨声清脆，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空旷的校园，一把破旧的靛蓝色的伞，上面已经有雨水的黄渍，尽管能看出尽力清洗过。

　　瘦高的少年夺过少女手中的伞撑着，旁边快步走着一个缩着脑袋的少女。

　　那天的雨很大，姜竹生记得，她甚至能记得那天刷的最后一道题是一道解析几何，雨水中的混着泥土的味道。

　　“走啊。”
　　夏七九推搡了姜竹生一下，姜竹生才从回忆里出来。

　　姜竹生看着电梯里的人，他垂着脑袋，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人。

　　这三层小楼都是这家日料店，就只有这一部电梯，刻意避开确实有些太奇怪了。
　　姜竹生想着，在夏七九有些狐疑的目光中，姜竹生轻声：“走吧。”说完低着头走进电梯。

　　姜竹生伸手去按负一，却发现负一已经被人按过，是亮的。
　　看来这两队人都是要去一个地方的。

　　“对了，你跟阿杨怎么说了，不是说要订婚了吗？日子订了吗？”
　　夏七九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下个月。”
　　姜竹生低着头，睫毛遮住她眼中的情绪。

　　“那还挺快的。”
　　夏七九看着手机说着。

　　姜竹生回答完这个问题，电梯里又出现诡异的寂静。
　　大抵是觉得电梯里聊私事不好，夏七九也不再搭话。

　　姜竹生和夏七九不说话。

　　“好像有私生在下面。”
　　其中一个胖子压低声音说着。

　　夏七九朝着姜竹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这电梯里的八卦。
　　姜竹生却是只低着头，比以往更爱玩手机。

　　“到时候我们走快点吧。”
　　瘦的那个说。

　　电梯终于抵达到负一停车场，电梯门刚一打开，就看到一堆人堵在门口。
　　门口的人看到里面有两个女性，像是看到了炸弹。

　　“怎么有女的。”
　　“你们是私生吗？”

　　“啊？我们吗。”
　　夏七九一脸不应该是你的表情吗看着少女。

　　姜竹生此刻只想快逃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低下头走了出去。
　　但在那些人眼里，似乎是畏罪潜逃。
　　心虚逃跑。

　　一堆人开始拥挤，混乱中不知道谁推了一把。姜竹生今天穿的又是十公分的高跟鞋，被那么一推，就那么踉跄的跌了下去。

　　“先送这位陌生小姐去医院。”

　　站在身后的黑衣男人连忙拖住少女，稍矮的站出来，把姜竹生扶起来：“没事吧。”

　　眼看着越来越乱，生怕被拍到。较胖的男人大吼一声：“别闹了。”
　　扶着姜竹生上了车：“这位小姐可以去车上说说吗。”

　　看着脚踝肿了起来。

　　因为私生推搡无辜路人，这被爆到网上去，又够自己这个刚接受的新人喝一壶的。

　　保姆车上。
　　“这位小姐，今天是我们的不对，这样吧，我们先送你去医院，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提可以吗？”

　　在那个小明星也取下了帽子。又脱下口罩。
　　似乎这才能看人。

　　他瞅了姜竹生一眼：“你似乎有些眼熟。”

　　旁边那个高个脸上闪过欣喜，这样应该就好办了：“认识？”

　　姜竹生低着头，看着忠诚馒头一样的脚踝。没有做声。

　　谢且放声音漫步进行。
　　“似乎是以前的高中同学。”
　　“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姜竹生垂下头，长发又遮住了半张脸。
　　恢复到高中的时候的那副模样。

　　“不重要，不用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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