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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役窥密·银面初现
永昌三年,冬月初七,宫城戌时三刻。
大胤皇宫,司膳局偏院至昭阳殿西廊。
萧凤璃端着铜盘,脚步轻缓。铜盘上是贵妃点名要的莲心燕窝粥,热气未散,她却一滴汗也不敢出。二十三岁的年纪,身形修长,眉心一点朱砂痣藏在额发下,素常被认作不起眼的粗使宫女。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裙,袖口磨出毛边,唯有指尖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泄露了她并非寻常杂役的身份。
她是前朝遗孤,八岁那年亲眼看着父皇被谢玄策斩首于金銮殿前。侥幸逃命后,被老嬷嬷救下,从此装哑十年,混入宫中为奴。十五年来,她靠送膳、洒扫、抄录药方,在权贵眼皮底下蛰伏。暗中研读前朝秘卷,通晓星象机关之术,也记住了每一个能左右朝局的人名与行踪。
今夜,她本只需将粥送至昭阳殿外,由内侍接引即可。可刚转过西廊拐角,忽听得侧殿偏门有压低的说话声。
“龙纹密匣已启三重封印,首辅大人何时呈报陛下?”一道沙哑嗓音从半开的窗缝传出。
“不急。”另一人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起居注所载,乃前朝帝王命格流转之机。待子时祭天,符咒成阵,山河龙脉自会移位。届时……真龙归位,谁还分得清正统与篡逆?”
萧凤璃脚步一顿,呼吸几乎凝住。她认得那声音——谢玄策。内阁首辅,三朝元老,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也是当年亲手斩下她父皇头颅的刽子手。
她缓缓蹲下身,借铜盘遮掩,将耳朵贴近窗沿。屋内烛光摇曳,映出两道黑影。一人藏青鹤氅,腰悬青玉貔貅佩,正是谢玄策。另一人着玄衣,似是其心腹幕僚。
“那密匣之中,当真有前朝帝王的命书与续命符咒?”幕僚低声问。
“自然。”谢玄策冷笑,“三十年前我屠村灭口,为的就是它。如今只差最后一道血引,便可借白莲教‘借尸还魂’之术,唤醒亡妻魂魄,让她重掌凤命。”
萧凤璃指甲掐进掌心。前朝凤命,分明应在她身上。母亲临终前将玉佩塞入她手中,说:“凤星现,山河改,你才是承天命之人。”可眼前这老贼,竟妄图以邪术篡夺天命?
她正欲后退,却不慎碰倒墙边竹帚。
“谁?”屋内一声厉喝。
萧凤璃转身就跑。铜盘落地,粥水泼洒一地。
身后门窗大开,数道黑影跃出,皆着玄色劲装,腰佩短刃,胸前绣一弯银月徽记——玄影司暗卫。这是谢玄策私养的死士,专司监察百官、清除异己,手段狠绝,宫中无人敢惹。
她沿着西廊疾奔,心跳如鼓。前方是断廊,尽头无路,只有一道通往冷宫废院的窄梯。她咬牙跃下,足尖刚触地,一支袖箭擦颈而过,钉入石壁,尾羽犹颤。
第二支紧随而来。
她翻滚避让,肩头仍被划开一道血口。血腥味在喉间泛起,她却不敢停。身后脚步声逼近,四面已被包围。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破空而至。
为首暗卫咽喉溅血,扑倒在地。其余人尚未反应,又是一道寒芒掠过,两人倒下,动作干净利落。
黑暗中,一名男子缓步走来。
他戴着银面,玉冠束发,月白锦袍外罩鲛绡纱,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手中长剑出鞘三寸,剑柄镶嵌南海明珠,幽蓝微闪。他每走一步,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这是谢沉舟。内阁首辅谢玄策之子,玄影司统领。宫中传言他七岁丧母,左脸毁于毒伤,自此戴银面示人。表面温润如玉,实则手段酷烈,曾一夜之间诛杀十二名叛臣,血洗东巷。
萧凤璃曾在贵妃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一次。那时他笑着劝酒,语气温和,可她分明看见他袖中滑出一枚淬毒银针,无声无息钉入某位御史后颈。
此刻,他站定在她面前,惊鸿剑缓缓抬起,剑尖距她咽喉仅一寸。
她仰头望着他,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却又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如寒泉击石。
“司膳局杂役,奉命送膳。”她低头,嗓音刻意压得沙哑。
谢沉舟沉默片刻,忽然收剑入鞘。下一瞬,一块玉牌飞入她怀中。玉牌正面雕云纹,背面刻一“舟”字,乃是玄影司通行令符。
“从西侧水道走,明日辰时前,此牌可保你出入无碍。”他说完,转身便走。
身后暗卫尸体横陈,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萧凤璃握紧玉牌,指节微微发白。她不明白他为何救她,更不明白那枚玉牌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今夜她听见的秘密,足以动摇整个大胤江山。
她贴着墙根潜行,穿过废弃水渠,最终抵达司膳局后巷。肩头伤口渗血,浸湿了粗布衣衫。她靠在墙边喘息,从怀中取出母亲遗留的玉佩,轻轻摩挲。
玉佩温润,映着残月微光。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父皇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还有谢玄策高举屠刀时的狞笑。
“我会让你跪着叫我一声陛下。”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像铁铸一般。
远处钟楼传来更鼓,已是亥时。
宫墙之内,风未止。
而在昭阳殿深处,贵妃突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口中喃喃:“凤来了……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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