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攻略手册

　　虚遥在寂墟的黑暗里漂浮了太久，久到渡厄莲的残香成了记忆里模糊的影子。腕间的锁神链泛着冷光，千年来像贪婪的虫，一点点蚕食他的神力 —— 曾经抬手能净化万里邪祟的神明，如今连凝聚一缕完整的金光，指尖都会泛起细碎的疼。
　　这寂墟本是墨染（千年前）为困他所造，可当年锁神链缠上手腕的刹那，虚遥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将自身神魂与寂墟的时空裂隙绑定，设下了隐藏结界。他知道邪神族群不会放过最后一个神明，唯有让自己彻底 “消失”，才能躲过追杀。只是这隐藏术代价太大，不仅耗损神力，还让他陷入了半沉睡的混沌，连外界的时光流转都感知不清。
　　“轰隆 ——”
　　突然，凝滞的银雾剧烈震颤，一道微弱却带着熟悉邪力的气息，像一把钝刀，硬生生在寂墟的壁垒上撬开一道缝隙。阳光漏进来时，虚遥眯着眼，看见一个身着粗布青衫的少年跌进来，衣摆沾着泥污，额角渗着血，手里攥着半株被折断的草药，看起来狼狈又单薄。
　　少年踉跄着站稳，看着四周静止的银雾，声音发颤：“这、这是哪里？怎么连风都不动？”
　　虚遥缓缓落地，白衣上沾了雾霭的凉意。他盯着少年的脸，心脏莫名一紧 —— 那双墨色的眼，蹙眉时眉峰微挑的弧度，甚至指尖无意识攥紧布料时指节泛白的模样，都像极了千年前那个跪在诛仙阵里求他救命的邪神。可他的神力太过微弱，隐藏结界又耗损了感知，只能隐约感觉到少年身上有缕极淡的气息，像被雨水冲淡的墨，熟悉却又隔着一层凡人的温气。
　　“你是谁？” 虚遥的声音比预想中更沙哑，带着千年未语的滞涩，尾音还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少年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时，眼底先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惶恐取代，手忙脚乱地把草药护在身后：“我、我叫墨染，进山采草药给邻村阿婆治咳疾，不小心掉进一个山洞，再睁眼就到这儿了…… 先生，您看起来不像普通人，是住在这儿的吗？这里好冷，我、我有点怕。”
　　墨染说着，下意识往虚遥身边挪了半步，又像怕冒犯似的停下，冻得发红的指尖绞着衣摆，像只受惊后想找依靠的小兽。虚遥看着他眼底的水光，想起千年前那个在诛仙阵里，一边求他救命，一边还护着濒死幼狐的少年邪神，慈悲心终究还是泛了上来 —— 不管这孩子是谁，是他无意间破了结界，让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这份恩情总要还。
　　“我名虚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墨染攥着草药的手上，“你方才撞破的，是困住我的结界。我欠你一份人情，说说，想要什么？金银、长寿，只要不违天道，我便帮你实现。”
　　墨染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星子落进墨池，却不是因为金银长寿，而是往前又挪了半步，声音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认真：“我不要那些。先生，我没有亲人，阿婆也只是邻里，算不上家。您若是不嫌弃，我想跟着您，给您打水、捡柴、整理住处，什么活都能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虚遥愣住了。他本以为这凡人会求些世俗安稳，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请求。他低头摸了摸腕间的锁神链 —— 这锁链是墨染（千年前）用自己的邪骨所炼，链身缠着两人的羁绊，可千年来，他从未感知到墨染的气息。直到此刻，少年身上那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邪力，正随着呼吸，轻轻蹭着锁神链，让锁链泛起极淡的暖意。
　　“你为何想跟着我？” 虚遥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审慎，“我只是个被困在此地千年的神，连自己都未必能护得住，跟着我，或许会遇到危险。”
　　墨染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像是被问住了，又像是早有准备，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软了下来：“我不知道…… 就是看到先生的第一眼，觉得很亲近，像找了很久的人。我从小在山里长大，遇到过狼，也掉过陷阱，不怕危险的。再说，先生看起来这么好，就算遇到危险，您也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这话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依赖，却像根细针，轻轻戳在虚遥心上。他想起千年前，墨染也是这样，用带着血的手攥着他的衣摆，说 “神明大人，救我”。可眼前的少年，眼底没有邪祟的猩红，只有纯粹的期待，让他无法拒绝。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虚遥又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神链，“我要找一位故人，他能帮我解开这锁链。但路上或许会遇到邪祟，比山里的狼可怕得多。”
　　墨染的眼睛亮得更明显了，立刻点头：“我知道！我在山里见过长得很凶的‘影子’，阿婆说那是邪祟，我会躲着走！先生，我还会辨认草药，能给您治小伤，您带上我，真的不会麻烦的！”
　　他说着，还想举着草药证明，却不小心扯到额角的伤口，疼得 “嘶” 了一声。虚遥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想起自己千年前设下隐藏结界的初衷 —— 本是为了躲邪神，可如今，一个带着墨染气息的凡人，却主动撞进了他的世界。
　　虚遥没看见，墨染低头揉伤口时，指尖悄悄摩挲过心口 —— 那里藏着一小块碎裂的邪骨，是他千年来唯一的执念。
　　千年前，他将虚遥困进寂墟后，转身就后悔了。可等他再回来时，寂墟外只剩下空荡荡的邪力残留，虚遥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找了一年又一年，从雪山到深海，从荒芜的古战场到热闹的人间集镇，凭着锁神链的羁绊，却连一丝虚遥的气息都抓不到。他独自一人，在世间流浪了近千年，看着山河变迁，看着凡人出生又死去，终于绝望地发现 —— 虚遥是故意藏起来的。
　　后来，他听说凡人的气息能模糊神力感应，或许能靠近被隐藏的虚遥。于是他封印自己的力量，只留下一小块邪骨维系羁绊，转世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凡人。他跟着锁神链的微弱指引进山，本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会掉进山洞，撞破了寂墟的结界。
　　此刻，看着虚遥眼底的犹豫，墨染又加了一句，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先生，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若是您不带着我，我可能又会掉进陷阱，或者被妖怪邪祟抓走……”
　　虚遥的心头软了。他低头看了看腕间的锁神链，那锁链此刻正泛着极淡的暖意，像是在回应少年的气息。他想，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就算这孩子真的和墨染有关，待他寿终正寝，这份羁绊也会自然消散。更何况，找无神的路有个凡人在身边，或许日子会有趣些。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允了。” 虚遥颔首，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疏离，“但你要记住，若是路上怕了，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墨染的嘴角瞬间弯了起来，眉眼像被阳光晒暖的花，连额角的伤口都显得不那么疼了。他立刻上前一步，想帮虚遥整理衣角，又怕冒犯，只敢轻轻碰了碰虚遥的袖口：“谢谢先生！我一定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虚遥看着他眼底的光，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决定是好是坏。很多很多年前，墨染刚被他救下时，也是这样，眼睛亮得像有星星。只是那时他没看清，那星星里，藏着的是执念，还是早已萌生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意。
　　墨染转身整理草药时，悄悄松了口气 —— 他知道，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那道消失了千年的光。不管用多久，不管付出什么，他都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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