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真

　　阴雨密布，天公不作美。
　　冯梦析死了，死在她的生日前一天晚上，尸体面目全非，死因未曾查明。
　　警方联系冯家现当家，其要求遗体直接火化。
　　尚怜接到表哥电话时，她通了个大宵忙着赶deadline学术作业。
　　“小怜，”自家表哥很少扯着这么沙哑的声音说话，尚怜手指还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她刚想调侃“多喝热水”。
　　就听见萧言枫语调颤抖“梦析...她走了。”
　　“走哪去了，她来F国了？前天她还问我回国给她过生日是吃F国菜还是土家菜呢...”尚怜用肩膀夹着手机，打完最后一段总结。
　　“她死了。”
　　三个字扣在尚怜的心里，她呼吸一窒，眼前的文字都跟着天旋地转。
　　“什么？”
　　她死了？
　　谁死了？
　　那个跟尚怜吵着要她回国参加生日聚会的冯梦析死了？
　　尚怜“啪”地合上电脑，惹来舍友吐槽“姐们知道现在几点吗？”
　　没理会舍友，尚怜站起身抄起外套就跑出门。
　　她买了最早的机票回国，一路上畅通无阻，手机还保持通话。
　　“你现在在哪？人什么时候走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眼泪却止不住堵满视线。
　　“我在冯家，今天办葬礼。”萧言枫狼狈吸鼻子。
　　“开视频。”尚怜脑子里过了一遍，什么会导致冯梦析的突然离世，人为还是意外，意外是人外还是自然因素，她不敢问，她甚至害怕是冯梦析主观行为。
　　视频通话，萧言枫苍白的面孔出现在镜头前，平时乐呵呵的表哥此刻像老了十岁，下巴上隐约可见青色胡茬，眼眶通红想必也没睡好觉。
　　最后被带到冯母面前时，女儿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白瓷坛子，此时就端放在一家人平时吃饭的餐桌上。
　　尚怜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她给舍友发了条消息“抱歉，刚出门有急事，作业帮我一起交了，回来请你吃饭。”
　　“小怜，我知道你最近在忙毕业的事...可是，可是我实在...”萧言枫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尚怜没开摄像头，她不敢想象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模样，至少从前排出租司机的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隐约轮廓。
　　萧言枫的镜头对着冯梦析的黑白照片，突然整个画面都晃动了一下，吓得尚怜心都一揪“怎么了？”
　　“那个混蛋怎么敢来？”萧言枫轻声嘀咕，手机被他放在身侧，尚怜只能看见他逐渐放大的西装裤和地面。
　　御子涵穿着一身暗色西装出现在冯梦析的葬礼，他前脚刚踏进大堂，冯母还掩面拿着手帕拭泪，看见来人后目眦欲裂，张口就骂。
　　“御子涵！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梦析还给我！”冯夫人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个不停，冲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吼着。
　　御子涵，这个名字尚怜并不陌生，经常能从梦析嘴里听见。她凝神继续听着。
　　换作前些日子冯母巴不得御子涵多来冯家喝茶聊天，能和御家扯上哪怕一点关系也对冯家前程铺路，
　　可现今能让冯母继续维护冯家盼望家族繁盛的存在已经消失了。
　　她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世，连最后一面，那个所谓的家主都没让她见到。
　　“冯家就这么对待客人。”御子涵歪着头冷笑，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怜悯惋惜，他缓步走到女孩的黑白相前，眼眸里却闪过无人发觉的惆怅茫然。
　　“你..你！梦析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个没心没肺的畜生！”冯夫人大口地喘着气，手指指向御子涵，后者置若罔闻绕过她走到端放的遗像面前。
　　“您是在否定我，还是指桑骂槐？”御子涵天生眼尾上扬，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看在冯夫人眼里觉得他完全就是在挑衅。
　　“梦析啊！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他就是个混账啊！妈妈对不起你啊！”冯夫人见他这样从骂喊演变成哭喊，可后者表现出的多还是无动于衷。
　　周围冯家的侍从上前扶住夫人，小声唏嘘着御子涵的行为，却无一人直接把他“请”出去。
　　萧言枫也看不下去，快步走过去，尚怜盯着晃动的画面出神。
　　冯梦析跟她从来是报喜不报忧，这个御子涵在她嘴上都快被夸成天上的神仙。
　　御家也算是在市面抛头露脸的家族，财力势力跟冯家不相上下，不是位好招惹的主。
　　“我至少，给了她你们没有给的。”等着冯夫人总算骂不动头晕地被人搀扶坐下时，御子涵才默默地张开他那金口。
　　“你给了她什么？你除了伤害，你还给了她什么！来人，保安！把这个人给我轰出去，不许他再踏进冯家大门一步！”
　　冯夫人好不容易压了压嗓子的干涩，拿着丝帕在脸上胡乱地抹着，听到御子涵这话终于又忍不住吼起来，她抄起手边的茶壶却只砸到御子涵脚边。
　　其实所有人心里清楚，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御子涵是凶手，冯夫人只知道，女儿离开家的主要原因还是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玻璃渣迸溅，有几片沾到御子涵的裤脚，他不紧不慢地跺了几脚甩掉碎片。
　　“慢着！”萧言枫立刻从大门冲进来挡在保安前面，此举并不是为了维护御子涵，而是他想问清楚，为什么冯梦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到了今天就只能出现在黑白相框里。
　　他不相信御子涵会因为感情方面而去残害冯家女儿，必然有别的缘由，是直接迫害还是间接意外，必须查清楚。
　　尚怜这边闭上了麦克风，手机的镜头被萧言枫刻意定在御子涵的身上。
　　“哟，这不是梦析的跟屁虫吗？”御子涵十分友好地用他那好看的眼角流露出若隐若现的笑意，回避了明面上的询问。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萧言枫没好气地瞪着他，本身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了解真相但若御子涵不愿意配合，那就别怪他特殊情况特殊手段了，他攥紧手中还在视频的手机。
　　“哎？我？解释？你在说笑话吗？萧家流行批发冷笑话了？”说着御子涵又忍不住笑出几声，摆出人畜无害的样摊开手。
　　尚怜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的男人的脸，试图从他虚伪的表情里看见松动和裂痕。
　　冯梦析那么爱的一个男人，此时不为她的死亡难过。
　　这是为什么？
　　“人渣！你不能给我们一个解释，难道还不能梦析一个解释吗！”萧言枫深吸一口气，梦析两个他念的十分小心翼翼，那个会笑着喊他“萧哥哥”的女孩已经不在了，可他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
　　恨让他快要蒙蔽双眼，最后的理智拴着他的四肢让他不至于上前给这个人面兽心的渣男一拳。
　　“不能。”御子涵云淡风轻，还维持着他那标准的惹人厌恶的笑容，却让在场的人倒抽冷气感叹这人的无情。
　　尚怜总算赶到机场，她戴上耳机边赶路边看着屏幕，走得太急连行李都没收拾，还在她习惯把身份证件放在常背的挎包里。
　　御子涵旁若无人地上前轻轻用指尖描摹一番相片中女孩的轮廓，因为背对着众人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只看见他又像没事人一般转过身，唇角轻勾从萧言枫旁边轻轻擦肩过去。
　　“哦对，差点忘了问候一句。冯夫人，萧先生，逝者已逝，别太难过。”望向冯夫人短暂迟疑，御子涵不紧不慢抬脚出门。
　　“御子涵，我要杀了你给梦析陪葬！”冯夫人着实被逼急了，忍无可忍就要冲过来，奈何被萧言枫和一群侍从拦着。
　　离开冯家前，御子涵故作无所事事地低头划拉手机列表中一长串的电话号码。
　　嘀嗒，嘀嗒。
　　雨水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他却浑然不觉。
　　“伯母，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这么伤肝动气。”萧言枫拍拍冯夫人的后背替她顺气，“我不会让梦析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枉死。”
　　“哥，我下午到。”尚怜开口，她搜索了关于“御子涵”的相关资料，手指轻点在他的照片上。
　　“这人绝对有问题。”
　　不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道德底线，一个有感情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对待一个已逝者和她的家人朋友。
　　“看来梦析什么都没告诉过你...也是，她那么懂事善良，也不想你远在他乡还要为她操心。”萧言枫安抚完冯母，走到拐角继续通电话。
　　“他做了什么，梦析昨天和他在一起？”结合冯母不冷静甚至仇恨的表现，尚怜构思了大半可能性，她习惯性翻出备忘录把想法一一列举。
　　“昨天梦析去找了他，你也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给御子涵那个混蛋打了几个电话对方也没接，我都说了我陪她去找...”萧言枫说着说着尾音逐渐压抑在哽咽里。
　　“所以，梦析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很可能是他。遗体是不是当天就火化了？冯家主的主意还是阿姨的，不，阿姨要是看到遗体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尚怜盯着备忘录，印象里冯家是严父慈母，这位母亲对女儿的宠爱程度，夸张点说全市就论他们几个富家圈人尽皆知。
　　女儿离奇去世，冯母是最坐不住的。
　　阿姨身体一直不好，就她那在乎程度大到很有可能会在看见遗体后的第一眼就昏迷不起。
　　不给她看遗体，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但冯父又实在不像心思细腻会做出体谅妻子的行为，除非他想刻意掩盖什么。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萧言枫很信任他这个表妹，也知道她那聪明劲和逻辑思维是他所不及的。
　　“回国说。”
　　飞机颠簸，尚怜狠狠补了一觉。
　　萧言枫还是来接机了，他坐不住，无论是在哪条街哪个地方，他都能看见冯梦析的影子，或笑或闹或哭或恼，都是属于她的鲜活。
　　尚怜脚步匆匆一眼就望见表哥背靠倚着栏杆打电话，她拍拍他的肩膀，就在萧言枫回头时她愣住了。
　　萧言枫白白净净的脸上多了几道醒目的淤青和血痕，侧脸尤为严重。
　　颧骨处浮着一块又大又肿的青紫色淤痕，边缘晕开淡淡的黄褐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眼下也是一片暗沉的青黑，连带鼻梁侧的细小伤口都泛着些血丝。
　　“你跟谁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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