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又最近

　　最后一堂晚自习，物理老师严重拖堂，一句“下课”过后，教室里瞬间哀声惨叫。不知是谁急着跑出门，挂到了桌子一角，乱糟糟的书摞哗哗落地，经过的同学各个身怀绝技，从上方跃过，争取不碰到战友“命脉”。

　　顾听菲叹口气，弯腰一本本捡起。一道暗影罩在她头顶，男生低声问：“明早早餐能加杯冰豆沙么？”

　　她手上未停，余光瞟了眼对方的衣角：“程记那家？冰豆沙一块五，有点远，运费得多算一块。”

　　男生毫不犹豫嗯了声，仍没走。

　　顾听菲疑惑抬头：“还要什么？”
　　男生触到她的视线，目光闪了闪，晃到一边。随即半蹲下身帮她捡起书放到桌上，问：“怎么付钱？”

　　“等等，”顾听菲拉开笔袋，取出个亚克力透明盒，里面是是一叠切割成小块的业务单，“你加我。”

　　男生接过看了眼，脚尖一转，离开教室。

　　顾听菲整理好书，偷偷摸出手机瞄了眼，□□未读信息99+。
　　“菲菲，”冯瑶凑过来，饶有兴趣问，“刚才林越找你干什么？”

　　“买早餐。”
　　“不信。”

　　顾听菲唇角一扯：“不信你还问我。”

　　“好奇嘛，”冯瑶八卦之魂蠢蠢欲动，“他转到咱们这儿后，还是头一次主动和女生说话呢。”

　　顾听菲无奈：“想知道是吧？”
　　“嗯嗯嗯嗯。”冯瑶拼命点头。

　　“那你定份周三套餐。”周三可以买到吉祥街婆婆的饭团和米浆。

　　“没问题。”冯瑶爽快答应。

　　顾听菲拍拍她的肩膀：“施主，贪恋美色要不得，还是早些悔悟得好。”
　　“顾，听，菲。”

　　顾听菲身姿灵活，没等她反应过来，已如小鹿般溜了出去，留下冯瑶一个人憋得满脸通红。

　　*
　　青桐巷。
　　夜幕四合，顾听菲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进门。家里没人，她径直去了厨房。刚整理好调料台，准备洗菜，便听到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回过头，顾枭斜倚着门框，两双长腿交叠，表情闲适。

　　顾听菲视线从制服上衣滑倒他裤脚，上头有半个明晃晃的脚印。她眯眼撇嘴：“您老这是上班呢，还是打架呢？”

　　顾枭低头，顺势拍干净，一边上前抽走她手里的青菜：“不小心蹭的，行了，你个小屁孩在这儿干什么，写作业去。”

　　“我马上都成年了，别一天到晚小屁孩小屁孩的。”顾听菲对此极为不满，气鼓鼓瞪他。

　　“是是是，咱家小魔王是全泾川最大。”顾枭漫不经心回应，手上利落折断根茎。

　　顾听菲嗤了一声。

　　回到卧室，顾听菲一边写作业，一边关注着厨房的动静。确定顾枭的位置后，她放下心，摸出书包底层的纸盒。

　　希望他会喜欢。她想。

　　吃饭时，顾听菲将纸盒推过去。顾枭一脸莫名，她眼神期盼：“哥，今天是你从警一周年纪念日，送你的，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顾枭有些意外，打趣问：“怎么，这回是送青蛙，还是毛毛虫？”
　　他笑着接过，一手打开盒子。

　　是一只机械手表。
　　同款手表他不久前见过，价格千元左右。

　　顾听菲视线紧紧追随着对面人的脸，唯恐漏掉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只是想象中的欣喜迟迟不来，还肉眼可见没了笑意。

　　完蛋了，完蛋了。

　　“哥。”顾听菲小声叫了叫他，试图唤醒对方的亲情。

　　顾枭平静抬眼：“顾听菲，你是不是找打？”

　　“哥，你听我解释，”顾听菲慌张举手，“这块表是我自己赚钱买的，你给我的生活费我全都老老实实买用来吃喝玩乐了，绝对没有故意攒钱买礼物。”

　　谁料顾枭听完，眸色更深。

　　顾听菲一颗心狂跳，某些不好的回忆迅速翻涌而上，她故作镇定，悄无声息抬起屁股。

　　“坐着。”
　　对方一声令下，她又吓得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哥，那个，”她手指小心抓住桌子边缘，“这块手表真是我自己赚的，我没耽误学习，也没伤害身体。保证收入来源干干净净，绝不是什么赃款。”

　　桌边的手指悄无声息爬上来，一点点靠近男人的手背。她心虚辩解：“你别生气嘛，你这样，我有点害怕。而且，赚这些钱并没有浪费我很多时间，我。”

　　瞧她死性不改的样子，顾枭气得想笑。他合上盖子，喉骨滚了下，还是不理人。

　　顾听菲默默抽出花瓶里的竹条，乖巧递到他面前，委屈巴巴表示：“我错了，不该浪费时间去赚钱。你打吧，打死我好了。”

　　顾枭闻言挑眉，余光睨她：“你觉得我是在气这个？”

　　“哥，”顾听菲目光恳切，“我知道你想让我一心学习，不用那么累。但这次买礼物的钱，真得只是一点点攒的。我向你保证，做这些我完全不辛苦。你就放过我吧，老哥。”

　　“说说看，你所谓的‘没那么累的活儿’指的是什么。”

　　顾听菲掰着指头说给他听。
　　带早餐，给隔壁班里的同学画速写作业，低价帮楼下超市阿姨的儿子补数学......
　　“可惜的是我手机掉水里之后太卡了，要不然还能接点稿子呢。”

　　顾枭听得心头滞闷，父母过世后，兄妹二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前几年，顾枭一边上学，一边没日没夜干活，终于还清了为母亲治病留下的债务。

　　最难的日子里，顾枭都舍不得她吃苦，倾其所有给妹妹最好的生活。同样的，顾听菲也想替他分担之余，可以带给他一点属于同龄人的快乐。

　　他掩下眼底的心疼：“好，这次算了。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菲菲。不过，这些兼职以后别再做了。”

　　“古板，专制。”顾听菲弱声反抗：“你又这样，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顾枭皱眉：“那你想怎样？”

　　“其实完全可以继续嘛，”顾听菲暗戳戳提示，“你想啊，哥，我的成绩一点没变的前提下，还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
　　她跟个小财迷一般，铁了心要发展自己的“宏图伟业”。

　　“不用商量了，”顾枭放弃和她晓之以理，利落拒绝，“高考没结束，你就归我管。下次再发现，没收手机。”

　　“哥，”顾听菲抓住他的胳膊，“你就让我继续嘛，好不好嘛。”
　　她耍起无赖，晃着顾枭的胳膊哼哼唧唧，“我保证不耽误学习，保证不搞坏身体。”

　　顾枭岿然不动。

　　“或者，”顾听菲立马降低要求，“我放假的时候做。”

　　“你写完作业不休息？”顾枭抬起眼皮。
　　一中只放半天，作为曾经的一中学生，他清楚这半天的作业量。

　　“哥，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不会胡来的。你可是人民警察，要倾听民众的真实声音，别小看我们高中生的能力。”

　　越说越离谱，顾枭正要开口，被一道急促的手机铃声强势打断。
　　“金队......罗家镇？好......我和刘均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顾枭拿上盒子起身，指尖点了点她：“顾听菲，你真是好样的。”
　　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门从外轻轻带上，顾听菲皱起眉头。
　　才回来就出去，饭都没来得及吃，这都第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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